“殿下放心,属下遵命。”两人知道重真最重感情,哪怕小信王有可能并非他亲生的,但周玉凰母子仍然是重真的禁脔,于是郑重抱拳领命。
黄晓腻又略显担忧道:“只殿下一人进宫么?请让属下和您一道前往吧!”
重真摇头道:“让袁七他们跟我一道去便好了,但是他们未奉诏也是不能进入皇宫的,我把尚方宝剑拿去,你俩就放心吧,切记贴身保护好王妃与世子,还有小伍,放眼京师,我谁都不敢全信,唯有来自辽东关宁的你们。”
周遇吉犹疑道:“那么府外……”
重真解释道:“府外就全权交给张维贤父子了,若是便连这对父子都有异心,那么尔等便释放我关宁响箭,带着王妃死守密室,只需须臾,我便可赶来救援!”
周遇吉沉声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若真到了那一刻,便又到了我等兄弟并肩杀敌的时候了!”
黄晓腻也沉声道:“草衣卫已抵达京师外围!”
重真小声道:“好,这仍是我等的王牌力量,轻易莫要泄漏行踪。权阉看似气焰熏天,实则色厉内荏。阉派看似庞然大物,实则顷刻便可瓦解。
好生休息,明日开始,我等便要进行一场没有硝烟,却比宁远觉华,谍战之旅,宁锦大战,都更加凶险的无声之战了。”
周遇吉洒然笑道:“有你周全之策,我等关宁少年,必会逢凶化吉!”
黄晓腻也道:“入夜便有月,拂晓便是晨!日月生辉,唯我大明!”
“好兄弟!”
“好兄弟!”
六掌相叠,六目交投,三颗赤子之心中,全是破除一切艰难险阻之信念。
当高起潜找来一架梯子,从午门便翻越皇城,小跑着来到信王府,依然是通过梯子进入其中,见到信王本尊的时候,当真是惊得目瞪口呆。
“他是信王殿下?他便是信王殿下?确定不是那只蝗虫?天呐!这个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唯独信王皮肤白皙,气质也儒雅,与那个丘八完全不同!”
高起潜抬眼望着面前这个依稀熟悉的少年,在心内默默地做出了评价。
被魏忠贤说得简直十恶不赦,背地里男娼女盗的信王,其实很是平易近人,也表现得很是热络,就好像并非与他初次见面,而是一个老熟人似的。
“原来信王殿下是个自来熟!”
高起潜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渴望,但终究还是失望了,那声要他把下意识地佝偻着的腰背,挺直起来的呵斥,终究还是再也没有出现。
“可惜了蝗虫小将军啊……”高起潜对此表示了失望,但信王没有让他失望,命下人从库中取了很多银子来,填补了高起潜内心深处的空虚。
与高起潜的满心欢喜相比,魏忠贤十分生气,因为他被挡在了午门之外!
堂堂九千岁居然被挡在了面前那座几乎已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宫廷之外!
是可忍,孰不可忍。
魏忠贤想要发怒,想要嘶吼,最终却只能发出一串惊恐至极的尖叫。
因为好梦正酣睡的两大只被他尖锐的嗓音给吵醒了,老虎发怒了,黑熊也捶打着胸膛嘶吼起来,就像在敲着一面厚重的战鼓。
那个锦衣百户上前一步就要保护他,却被老虎按讷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统帅着阉派五虎的魏忠贤哪里见过真老虎发威,见状害怕极了,只得暂且退避,避其锋芒。
黄重真早已先他一步进入了这座宫殿,为了防止中途肚子会饿,怀中还塞了不少亲自烙的干菜肉烧饼,用油布纸包裹着,一旦打开,保管香气四溢。
徐渭师尊用了大半辈子的酒葫芦里,也灌满了浓香甘醇的斯风黄酒。
高起潜的怀中袖中,也都塞满了物品,不过不是干菜烧饼,而是银子,许多许多沉甸甸的银子,以至于让他不得不先回一趟家,把这些银子都藏起来。
于是回宫的时候,就和被拦在了午门之外的魏忠贤,打了一个照面。
魏忠贤阴恻恻地看着他道:“高起潜,你干嘛去了?”
高起潜佝偻着腰背道:“皇上要属下去召信王殿下入宫。”
“什么!”魏忠贤大惊道,“那么信王殿下呢?”
高起潜道:“不知道呢,属下传达完皇上的旨意就回来了。”
“你……你怎么不等他一道前来?”
“信王殿下说他怕中途肚子饿,要烙几张饼入宫,还盛情邀请属下也一起,属下怎屑于吃烧饼……哦不,属下是怕皇上等急了,便只好先行回来了。”
魏忠贤紧紧地盯着高起潜道:“这么说,信王殿下尚未入宫?”
高起潜仰起脸信誓旦旦地小声说道:“是的,九千岁殿下。”
魏忠贤这才稍感心中,但其实早在他二人来到此处之前,黑暗中一道猎豹般矫健的身影,随着午门开启的一道小缝而一闪而入。
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重真跨上金水桥,穿过太和门,从太和殿左侧之门继续穿行,过中和殿,保和殿,入乾清门,又于左侧月华门,进入至养心殿。
天启正于此处修养,大概也是看中了这处宫殿吉利的寓意。
一路行来,沿途站立或者巡逻的侍卫,无不全副披挂,手握武器,身着盔甲。
对于这个尚未拂晓便深入皇城之人,行注目礼,神情肃然。
似乎便连他们,都感觉到了这座偌大的皇城之中,即将发生的权利更迭。
更似乎早就知晓,此时此刻于此徒步而行的,唯有一个人——大明,信王。
每一个人都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但每一个人又都不敢轻易表露这种心情。
乾清门前,守卫的力量便明显增强,重真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皆是明岗暗哨,便暗忖道:“大概我那天启皇兄,也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从而有了一定的防范。”
进入养心殿之后,守卫反倒松懈了一些,重真又暗道:“这便是外紧内松吧。”
有侍卫还算客气地让他于养心们外等候,然后入殿通禀。
重真这才发觉,一路所行,几乎没有看到以往随处可见的宫女太监。
于养心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可以肯定都是张皇后的亲信,便又暗道:“我皇兄,或者说是张皇后更加贴切,对于权阉,果然还是有所防范的。”
前往通禀的侍卫很快便又回来了,做重真做了一个请的架势,道:“信王殿下,皇上有请。”
重真点点头算是回应,这神情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侍卫受宠若惊,又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高傲无礼。
穿过侍立两旁的侍卫,重真正式进入了养心殿。
殿内还挺空旷,但重真却又敏锐的感觉到,婆娑的树影之间全是潜藏的呼吸。
“这大概才是大明皇帝统帅这座皇城,并且保障自己安危的王牌力量吧。”重真暗暗推测着,目视前方隐于黑夜中的宫殿,整整衣衫,便跨上了台阶。
信王身份能否继续保持的第二重,也是最大一重考验,便在这座养心殿内。
拾级而上,重真来到殿外,殿外虽然连一个侍卫都没有,殿门也只是虚掩着,可重真却生平首次感到了略微的紧张,不禁深深吸气,才轻轻地推门而入。
殿中居然没有掌灯,连一丝烛光都没有,在凌晨的黑夜中,显得分外深沉。
重真不确定天启这是因为节俭,还是刻意营造出这种氛围对他进行试探。
幸好重真的夜视能力还可以,好歹又有婆娑的月影透过窗户纸投入殿内,让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份深沉,看到了殿上正中主座之上的那道身影。
隔着深沉的黑夜,重真仔细地将之打量了一遍,面部的细微表情虽然没能看清,但却察觉到他的身形,着实瘦削了许多,整体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甚至可以说是很差,若非身旁还坐着一个人儿,似乎用手从背后将其轻轻托着,堂堂大明的皇帝便连端坐都是一种奢望。
“短短月余,皇上的身子,竟已虚弱至斯?权阉那个蠢货,到底做了什么?”
重真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却不便表露。一路行来,他其实始终都在考虑,天启会病到什么样的一种程度,经过妥善的救治,会否还有逐渐恢复的可能。
若是治好天启,哪怕是让他的寿命延长一段时间,于他而言的意义都是十分巨大的,那便是——改变历史。
无暇多想,重真整整衣衫便大礼参拜在了殿中,嗓音略颤,低声呼道:“臣弟由检,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人能够理解他低呼这两句话的时候,内心深处的别扭,毕竟是个从22世纪穿越而来的谍战之士,连他自己都觉得好假。
可人天启却听得颇为感动,也似乎很激动,张嘴便道:“平身。”
“掌灯。”一道清亮的声音旋即传入耳中,重真知晓,这必是张皇后无疑。
但他丝毫不认为这有垂帘听政的嫌疑,毕竟她的面前可没有一袭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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