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玉凰下意识地点点头,竟依靠在重真宽阔的胸膛之内,睡着了。
她的闪烁着母性光辉的脸上,安静,祥和。
刚才的急遽惊惶,已将这个孕妇的精力都给损耗尽了,母体下意识地进入了保护腹中胎儿的状态。
重真巧巧地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并指搭在她的脉上,察觉并无大碍,这才放心。
他环目四顾,看到两名身形高大的胖女子,便召唤过来,嘱托她们依着小伍的指示好生照顾,同时又将袁七以及所有的袁氏亲卫,都派过去保护。
想了一想,还是没将黄小贰也派过去,而是留在了自己身边。
刘挺则一同跟了过去,有这个发誓守护自己的老百户在,重真完全可以放心。
信王府是待不住了,毕竟炭火的味道实在太重。
不过重真并不十分担忧,如果信王府的这场大火真是权阉所指使的,那么必定不敢于此之后,再行当街刺杀信王妃的惊世骇俗之举。
以信王妃之尊,也必定会被赶过来的朝堂大佬妥善安置,无需自己担心。
转身低头,重真看向那个依然跪坐在自己腿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原信王府侍卫长。
见自己望去,他连忙一改怅然若失的状态,跪得笔直笔直,抬头与重真对视。
但重真岂会给他仔细观察自己的机会,一脚就将之踹出去老远。
然后,他便又一次近乎崩溃般指着他嘶吼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本王差点就被你害了,幸得来自辽东的关宁兄弟相救,但他却永远离开了,本王要杀了你,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重真说着,便疯魔一般地朝其冲去,像极个一名近乎崩溃了的信王殿下。
束着汉家发髻的细绳不知为何断然断了,乌黑浓密的长发洒落至肩,遮住了重真大半的脸,也令他的架势看上去更加可怖狰狞。
“信王殿下!您别这样!”周吉第一个冲上去阻拦他,但似乎拦不住,用尽一切方法配合着重真,心中则暗道,“阿真可真会演啊……”
黄小贰的嘴巴瞬间张大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但也仅仅只是愣了瞬间,便冲上去带着哭腔道:“殿下!殿下!我家将军已经去了!就请让他好生安歇吧!”
“两个演员……不过,嘿嘿……老子现在就需要这样的演技,刘挺太耿直,所以我将他派去保护玉凰了。”
“尔等放心,本王一定会把重真小将军好生安葬的。”心念电转,重真好声对二人说了一句,又戟指那个侍卫长怒喝道:“但首先要诛杀叛贼,以慰英烈在天之灵!来人!”
重真断喝一声,然而想象当中的信王府侍卫,竟一个都没有出现。
根据刚开始见到这个侍卫长时,他说过的那句话:“兄弟们全都烧死了!”
重真推理能力还是很强的,结合种种现象,便几乎可以断定,这场从信王府内部燃烧起来的大火,必定便是此人所放。
再加上,他的衣服上和脸上,虽然刻意抹了不少煤灰,却并没有烈火煅烧过的真正痕迹。
“综上所述,这个信王的贴身侍卫长,一定是权阉派来的细作。他将一切对信王颇为熟悉的侍卫都解决了,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只是可惜了那么多条生命!”重真暗道。
此等样人怎可留在身边?别说是重真,便是信王知晓了,也必定不会轻饶。
重真虽然杀过很多人,但其实并不喜欢杀人,他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况且此时此刻,经烈火锻血,重真与崇祯,两个伴当风马牛不相及的各自历史时空下的人物,竟真的被一双冥冥之中的大手,粗暴地揉捏在了一起。
其过程简单的,就像女娲造人一样。
身份不同了,行事的方式便已应该随之改变。
因此,他并未亲自操刀上前,而是一边试图甩脱周吉与黄小贰演得很真的纠缠,一边疯狂大吼:“本王的侍卫呢?本王的侍卫都哪去了?”
黄小贰机灵一动,便弱弱说道:“信王殿下,那个人曾对我家将军说,殿下的所有侍卫兄弟,都已被大火烧死了!”
“什么!果然是你!一定是你!本王其实早就已经怀疑你了!好啊你!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不但制造大火害死了本王的侍卫,连本王都想谋害……”
重真口水横飞地怒骂着,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负面情绪,都给排遣出来。
而在外人眼中,这才是信王该有的样子,才是朱氏皇族该有的样子。
整日里躲在深宫里头炼制仙丹,钻研木工,或者躲在王府之中装孙子,哪还有半点儿洪武大帝驱除蒙元,永乐大帝五征蒙古的豪迈气势。
“大明以战立国!就算要亡,也该百战而亡!”
这就是重真心中对于大明全部的情感寄托。
历史上的大明,其实并不怂,他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的,只是做得还不够好。
因此重真但有时机,便试图去影响改变身边之人。
至于那个被他当作了教辅工具的原信王府侍卫长,已跪在地上彻底地呆住了,心内疯狂大吼:“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信王怎会未死的?死的怎么会是重真的?他若未死,那么我呢?我该怎么办?魏公公,九千岁……啊,我当时是怎样的鬼迷心窍啊,那个权阉狡诈如鬼,会来才怪!”
一念及此,他浑身一颤,便趁着重真环顾四周滔滔不绝的时候,跪着转身,便欲起跑逃离。
他的臀部都撅起来了,起跑的姿势都已经摆好了,然而来自身后的一道怒吼,便将他所有的希望,都给浇灭了。
“想跑?哈哈哈!上当了吧?其实本王之前并不确定是你,但是现在已确定不已了,重真小将军的麾下可以为本王作证,在场之人皆可为本王作证!”
“汪!”
“呃,怎么有条狗?呃……它就是本王皇兄钦封的‘狗威将军’是吧?不对吧,本王皇兄册封的,那可是一条威猛的大黄犬啊!啥?为了救本王,蓬松的黄毛都被烧焦了?好吧!将军辛苦,还请将军替本王作证!本王今日,便要诛杀欲谋害本王以及王妃,还有信王世子的反贼!可有英雄,愿为本王诛杀此僚!”
围观者甚重,然而动情者寥寥,更无轰然应诺,毅然出列者。
那侍卫长眼见如此,心中正自庆幸,同时也正自鄙夷。
重真却已看向一旁的佩刀勇士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信王,标下乃大明辽东关宁军征辽副将黄重真麾下守备,周吉!”
“周吉将军,你可否替本王,诛杀此僚?”
“周吉拜谢信王替我家冤死将军报仇之恩!”周吉单膝跪地,起势转身,抽刀而出,一气呵成。
眼见这来自辽东关宁的小小守备,竟真的一步一步走过来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郁的杀意,那柄厚重的大砍刀更是寒光闪闪。
那侍卫长真是慌了,以狗爬的姿势往后退却,同时口中颤颤低呼:“别杀我!别杀我!”
周吉大踏步地上前,举刀就要砍下去,可就在这时,一道尖声大呼,让他生生地止住了刀势:“住手!”
周吉听出了那是魏忠贤的声音,于是依言住手,还刀入鞘。
侍卫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惊觉,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全身。
魏忠贤从自发分开的人群当中走出来,那双阴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重真。
可还未等他开口,侍卫长便连滚带爬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凄惨地大呼道:“公公救我!”
“你……放开!”魏忠贤大怒,甩了两下腿没甩开,不过他身后的一些扈从已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愤怒地将两者分开。
“愚蠢!”魏忠贤毒蛇一般盯了一瞬,直让后者心内发寒,可其紧接着吐露而出的那句话,更是让他浑身发颤,“杀了他!”
“公公!不!公公!”侍卫长跪在原地磕头如捣蒜,可被其视作救星的那个效忠对方,早已踏步往前走去,其眼中唯有重真,哪还有他的影子。
“权阉……”侍卫长的破口大骂才只开了一个头,便连同他的头颅在内,被周吉猛然出鞘的钢刀,一刀被削断了,却伤口平整,无丝毫拖泥带水。
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二狗旁边,二狗叼着就甩到了稍远处的景观鱼塘内。
鲜血喷涌,侍卫长的身躯跪趴在地上,瞬间便没了生机。
惊呼声四起,但都非常非常压抑,甚至惊惶。
周吉与黄小贰却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倒是重真,被唬得往后退了一步。
还轻轻地拍打着胸膛喃喃道:“哇!想不到杀人这般恐怖!早知道就不在这里杀了!本王的庭院啊!本王的土地啊!嗯,改明儿让人整饬一下……”
魏忠贤回头看了一眼,却只不屑地撇撇嘴,便连名动天下的原东林魁首杨涟,都是他亲自用钉子钉进脑门残害的,岂会害怕区区砍头?
围观之人,无论奴仆还是官员,与其说是在害怕这鲜血淋漓的场面,还不如说是在恐惧自己的气场。
念及此处,魏忠贤桀桀地怪笑了两声,这夜枭般的声响,顿时惊醒了“信王”。
重真豁然抬头看向他,像是这才意识到他的到来一般,讶然说道:“啊?公公来了!本王……”
看着他那既恐惧自己,又很想与自己套近乎,还有保持信王威严的样子。
魏忠贤终究无法确定,这个让他觉得无比熟悉,几乎可以断定便是那只大蝗虫的少年,究竟是来自大明辽东,还是于京师信王府的高墙之内土生土长的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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