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真对于这人类世界无形而又有质的枷锁表示很无奈,便只好在一群人的唾弃之中,拥有了自己的守备“将军府”,却也邀请几个心腹麾下轮流过来一起睡。
其理由,是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战友在塌边安睡,他便无法入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袁崇焕与祖大寿只由得他开心,吴三桂回到自家的地盘之后,便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屑地放言道。
接过在两大守备切磋武艺,麾下也对抗交流的时候,被刘挺等人一顿胖揍。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的少年守备重真非是恐惧孤独,只是害怕寂寞。
二人一狗每天晚上其乐融融,偶尔说些愤世嫉俗的床头密语,倒也不虞被人听到。
可重真却对周吉的劝诫不以为意,仍然一意孤行,这让后者颇为无奈,又很担忧,然而心细如他,这次可真看走眼了。
袁崇焕习惯了关宁境内所有人都对他唯唯诺诺,便对重真这小子偶然展现出来的恰到好处的刺头儿,格外欣赏。
再加上这家伙又确实有些才华,说是关宁军乃至他袁崇焕的心腹副将,也毫不为过,因此即便是吴三桂时不时的就去打小报告,也从不在意。
反而实在不胜其烦了,便对这家伙的小人行径,一顿呵斥。
吴三桂也是,不知知否天生就贱的缘故,还是想在袁帅面前多露几次脸,显摆一下他那“长伯”的表字,又或者实在练习从重真处学来的拍马之功。
总之就是,非但骂不怕,还乐此不疲。
祖大寿更是爱煞了这个小滑头,毕竟就算是将这个糙将惹得勃然大怒了,也只管酿他一大缸醇香的老酒出来,权当赔罪。
若醇绵而又后劲十足的斯风老酒喝着不够味儿,就将那些劣质的烧酒蒸馏至六十多度,让之变成野马一般又醇又烈的烧刀子,便连祖大寿都极难控制。
酒意上头之后,祖大寿甚至敢于大笑着拍打重真这个陪酒师的肩膀,大声嘶吼:“好兄弟,你可真是俺的好兄弟啊。”
这一幕总算是吓退了跟屁虫一般的吴三桂,因为每当这一幕发生时,重真都会坏笑着朝他挑挑眉,循循善诱道:“老子是你的新表舅,还不快叫一声舅舅来听听?”
吴三桂对此,深恶痛绝,却又毫无办法,只得暂且退却。
祖大寿是个无酒不欢,有酒便欢的粗人,袁崇焕却极为严谨与细心,便追问重真为何要将新酿的这些老酒,以“斯风”二字命名。
重真便笑道:“因为标下的表字乃是‘斯民’,阿吉的表字乃是‘斯盛’,便以‘斯风’名之。”
“哦,原来如此。你的用意是让小桂子那厮,凡事‘三思而后行’是不?”袁崇焕若有所指地点点头又道,“话说,袁公真的收了你做徒弟?”
“是啊。大帅,您最近忧心忡忡的,不会便是因为此事而不开心吧?”
“哪里的话。袁公的才能人品本帅自然是极为认可的,况且还是本帅的长辈……”
“大帅,辈分这种事儿,向来只能各论各的。就拿小桂子来说,叫他称标下一声舅舅,那是死活都不肯啊。”
“你那叫占人便宜,以小三儿那副不肯吃亏的臭脾气,会肯才怪呢。”袁崇焕瞪了重真一眼,却又轻轻一叹。
重真最是善懂人心,便道:“大帅是在心忧战马?”
袁崇焕看了他一眼道:“正如你所说,若单纯只是被动防守,是万万无法力克来去如风的建奴骑兵的,也永远无法重现我汉家铁骑杨威塞外的威风。
骑营虽然根据你的建议扩建起来了,然而国事维坚,战事紧迫。故而骑营的训练堪称魔鬼训练,除了训练基本的冲杀之外。
更是首重战马与火器的相互配合,马上射击之术堪称苛刻,铁砂弹的消耗惊人也就罢了,毕竟军工厂摆在那儿,产量还跟得上。
可是,战马的损耗却不太跟得上了,昔日的大明马场,如今都在建奴的掌控之中。蒙古人卖给我们的战马,又几乎都是次等的。
便连本帅遣关宁商队以重金购买,草原上那群放牧的都是千推万脱的。
尤其是科尔沁草原上那群所谓的黄金家族后裔,好说歹说都不肯将最好的战马卖给我们。”
“大帅是想让俺走一遭蒙古?”
“你能去当然最好啦,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
“大帅,其实关宁军中有个现场的最佳人员,大帅为何偏偏视而不见呢?”
“你是说满桂那厮?”
“是啊,满将军出身蒙古却忠于大明,但蒙古人对其在情感上还是极为认同的,血缘之上更是有着天生的亲情,何不叫满将军前往一试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若将满桂放回,无异于放鸟出笼,他还会回来么?”
“谍战网传来消息,黄台吉改元天聪之后,便已牢牢控制住了后金的军政大权,然而想要模仿我大明彻底改制,却仍处处受到掣肘。大帅您猜,这个比奴酋还要狡诈的后金新汗,会以何种方式来打破这一僵局呢?”
“进攻大明?”
“除此一途,别无他法。通俗点儿来说,这叫将国内的矛盾转嫁至国外。
通过战争并且获得胜利,使国内的矛盾趋于平缓,通过掠夺还可缓解国内的物质危机,至不济也可损耗一批不听他话的人,节省一些粮食损耗,一举数得。
同时,又可借我大明之手,打磨后金八旗的峥嵘棱角,更加方便其改制。
最重要的是,黄台吉为了立威也好,为了雪耻也罢,都势必会再次从我关宁军的防区,攻我大明。
届时,祖将军镇守的锦州将会首当其冲,而大帅您所坐镇的宁远,将会次之。”
“你是说锦州会失陷?”袁崇焕冷冷看向重真。
重真耸耸肩膀道:“当然不是,但是标下不排除黄台吉那个愣头青见久攻不下锦州,便绕过来攻打宁远。毕竟对于锦州来说,宁远才是后金心中永远的痛。”
“都一把年纪了还愣头青,这说法倒是新鲜。”
袁崇焕丝毫未曾意识到自己很多时候其实也挺愣的,且正是以此而守住了孙承宗的心血,更是将之加固拓展,重新修筑了废弃已久的古城锦州。
他认真思考了重真的话,便重重点头道:“那好,便让满桂那厮前往蒙古一试。今夜摆酒,将你最好的酒,最拿手的菜,都拿出来,本帅要亲自为他践行。”
“诺。”重真抱拳领命,便屁颠屁颠地跑去准备最拿手的菜了。
至于最好的酒,无论烧刀子还是斯风老酒,他都是有着最高品质珍藏的。
满桂因为出身蒙古族的原因,尽管作战勇猛,是关宁军中当之无愧的悍将,麾下也聚拢着一大批的异族悍卒。
但是在以汉人为主的关宁军中,还是处处受到排挤,算是比较孤僻的存在。
他内心对此颇为痛恨,面上却不以为意。
宁远之战时,袁崇焕也对他表现出了充分的信任,将一整座城门都交给他守护,但该有的隔阂仍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许多小事的发酵,从而不断加深。
若长此以往,满桂非得走上那条告御状的道路不可,成为压垮袁崇焕的最后一根稻草,也间接害了自己。
再加上赵率教的阵亡,朱梅左辅等中坚大将的相继离世,尽管有吴三桂之流的后起之秀,却终究使得关宁军战力大损,也逐渐丢失了进取之心。
并且最终,在吴三桂这厮的带领之下走向深渊,最后湮灭于历史长河。
每每读到这段历史,黄重真都会扼腕叹息。
据说满桂与袁崇焕在最开始的时候,前者不肯以下属之礼拜见。
后者对此虽然很恼恨,却更加鄙夷他身上的那股子因为长久不洗澡,从而散发出来的浓浓体味,以及若有若无的异族气质。
同时忧心盘踞于满桂肮脏的发间,以及邋遢的衣甲之中的虱子,但凡靠近便会跳到袁崇焕那干净的衣衫上去,从而破坏他那儒雅的气质,便也乐得拉开距离。
久而久之,隔阂自然越来越深。
幸好,有深悉历史走向的未来少年,穿越到了这片时空,便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
重真先是以关宁商队搓揉铺垫,让两个即便是路上碰到了,也会扭过头去假装没看到的人,僵硬的关系有所缓解。
至少平日里碰上了,已会隔空点个头,彼此致意一下了。
那也是因为满桂听从了重真的劝说,每次去开关宁商队董事会议之前。
都要先在热气蒸腾的木桶里面,美美地泡上一个时辰的澡,除除身上积年累月都快渗入到血肉里面的异味。
而不是如以往那般,无论春夏秋冬,拎起一桶井水当头浇下,便算完事儿了。
现如今,重真更是以斯风老酒为名,并且借助能把人眼泪都辣出来的烧刀子助威,终于让彼此极有成见的两个关宁军灵魂人物,聚在了一起推杯换盏。
为了这次相聚,满桂也是煞费苦心,不但泡了大半天的加了香料的浴,还在各个重点部位都抹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膏。
那股子胡乱混合起来的香味,虽然也很刺鼻,但好歹能让袁崇焕表示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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