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看到有人能在引以为傲的领域,不说超过,单是迎头赶上,便让这心高气傲的女真贵族显得很不服气,内心深处却已杀机大盛,欲杀黄重真而后快。多尔衮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深深地望了一眼黄重真,便走到奴酋的供桌之前,拿起两个苹果,对一个离得近的奴才勾勾手道了声“你来”,便将其中一个置于他的头顶,又转身对重真说道:“你来。”
那意思很明显,而且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嘱咐:“别动,但凡动一下,本王便砍下你的脑袋。”
这一手,可将祖大乐等人惊得不轻,黄重真也颇感意外,却丝毫不慌,手脚沉稳的抬手就是一箭,瞬间便将那硕大的苹果击碎,散落。
那奴才紧紧闭了一下眼睛,显得有些慌,却硬是晃都没有晃一下。
弓箭其势不减,倒是略微改变了一点方向,差点击中一面镶着金边的蓝色旌旗,令这一旗的女真贵族微微变色。
多尔衮板着脸点点头算是认可,便又对重真说道:“轮到本王和你们的人了了,谁来?”
祖大乐吴三桂等人,立刻面面相觑。
黄重真却没有将问题抛给他们,而是当仁不让地踏前一步,说道:“身为副使,职责所在,自然便是我了。”
“怎么啥事都是你?你声声口口华夏华夏,莫不成堂堂华夏,除你之外,竟已没有其余人等,可堪一用了么?”
多尔衮心内窃喜,嘴上却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便招过那个奴才,示意他将苹果放到黄重真的头上去。
却不想周吉已出列上前,朗声说道:“岂曰无衣?与子偕行。贝勒,便让卑职来充当您的箭靶吧。
阿真,你别说了,堂堂华夏,泱泱大明,岂有让你又是攻又是守的道理?嘿,这位兄台,来,把苹果给我吧。”
周吉说着,便不由分说地从那个惊甫未定的女真奴才手中抢过苹果,面向多尔衮置于自己的头顶,用眼神示意他,尽管开弓射箭。
多尔衮恨不得一个大嘴巴子甩给自己,狠狠地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一箭击落,干脆利落,也没有如黄重真那般,发生弓箭改变方向差点误伤旌旗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箭却似乎让他觉得很是挫败,加上心情本就奇差,又不能在别人身上赚到爽点,不免显得有些低落。
尤其是祖大乐等人的大声叫好,不知是否暗含讽刺,总之是让他又是低落,又觉得心中憋着一口闷气,始终无法释怀。
黄重真看着他那憋屈懊恼的样子,便觉得好笑,事实上这位十四爷确乎是高估了自己,便是没有那句反唇相讥,周吉也一定会站出来的。
一世人,两兄弟,那是能在战场之上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人,岂会就此退缩?正如周吉所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放眼全场,也就在大龄河畔与之相识,并一同参加过锦州阻击战,以及觉华反击战的周吉,知晓他的真正箭术,并不比多尔衮相差丝毫,甚至犹有过之。
只不过,黄重真本人害怕风头太劲,便有可能让女真人想起那个“一人屠一城”,并于浑河南岸射杀了白甲巴图鲁伦多,然后神秘消失的“皇”重真。
因此,适当地卖个拙,既让人看不穿自己,也不至于让能与黄台吉针锋相对的多尔衮,完全丧失信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多尔衮显然是个天生便颇为意志极坚的人,额娘的殉葬更是让他咬牙切齿。
故而,他低落的情绪几乎只持续了一晃神的功夫,便又大声吼道:“店小二,我们再来比一比真正的骑射功夫吧。”
见黄重真斜着眼睛睨自己,多尔衮俊脸一红,也觉得似乎过分了些。
然而,这个时候若不能找些事情做,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会疯。想起大妃额娘决然离去之前,那寄予厚望又万般不舍的眼神,他便心如刀绞,沉痛无比。
黄重真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却深谙人之心理,故很能理解。
虽然,他对这个下达“剃发易服”令的臭贝勒非常警惕,却仍轻轻一叹,道:“在下早就说了,骑射之术是肯定比不过贝勒的,与其自取其辱,倒不如甘拜下风。
这样吧,我们不若就来学一学三国当中的人物,来一场阵前决战吧。贵主那般喜欢这本汉家的历史演义小说,便权当是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吧。”
“阵前决战?告慰父汗再添之灵?好!那好啊!来!快来啊!”
星目依然微红的多尔衮,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大喜之中只觉得一阵热血沸腾,眼睛直直地盯着黄重真,口中却已吼道:“马来!刀来!”
当即便有马奴刀奴依言而来,并为他整装,虚扶着他跨上神骏的黑马。
黄重真瞅瞅他的黑马,觉得与自己的那匹大黑马,倒是很有些神似,不免便有些想念,便再次学着多尔衮的样子吼道:“马来!”
祖大乐等人嘿嘿地笑着,自有后金奴才翻着白眼,极不情愿地牵来战马,而且还不敢给次品,免得被人说作弊,让十四爷即便是胜了,也并不光彩。
便连黄台吉这些后金的绝对贵族,都禁不住白眼直翻,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大金的土地上,何时轮到一个明国小子呼来喝去了?难道一场宁远之胜,便让他们认为大金无人了么?
此时此刻,黄台吉下定决心,待登基之后便着手整军,为再攻大明做准备。
话说马奴为黄重真牵来的,乃是一匹通体深红的枣红马,性子也是烈如火焰,即便是被高大的马奴用力牵着,仍极不服气地踢腾着硕大的马蹄。
唯一略逊一筹的,大概便是此乃一匹母马吧。
祖大乐吴三桂等人也都是识马少年,见了之后不免暗叫可惜。
黄重真却毫不在意,母马骑起来,不更有意思?
眼看着这匹头颅硕大,四蹄健硕不亚于雄马的枣红马,好不容易被强壮的女真马奴牵着,来到了黄重真的面前。
便打着大大的响鼻,更瞪着硕大的马眼,瞅着面前这个修长笔挺的少年,似乎是在观察,这小子究竟是否有着骑它的能耐。
黄重真很擅长与动物交流,瞬间便看明白了它的心思,顿时就乐了。
——便是那种危峰兀立,怪石嶙峋,芳草萋萋,金发碧眼的白虎大洋马,或者俄国白天鹅,他都能驯得服服帖帖……
哦不是,黄重真的意思是那种西域的双峰驼骆,他都能骑着在大漠之中健步如飞,只是一匹性子烈了些的枣红马,自然不在话下。
他用手轻轻触着枣红马硕大的脑袋,还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去与它碰了碰。
万物有灵,枣红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澎湃有力,以及心中那团骑它的火焰,竟仰天一声嘶鸣,然后便低下硕大的头颅,示意黄重真快点儿跨上来。
那刨着地面令尘土飞扬的马蹄,更加显示出了它的急不可耐。
“好马!”不论是女真人还是祖大乐等大明少年,都禁不住脱口赞叹,再也不敢因为这是一匹母马,从而小觑于它。
多尔衮座下的那匹黑马,似乎也起了比较的心思,仰头嘶鸣了一声,便开始低头喷吐浓郁的鼻息,一只健硕的前蹄,重重地刨着地面,令之尘土四起。
黄重真纵身一跃,便已跨上了枣红马,试驾一般策动着它奔跑了一小阵。
秋季干燥,尘土顿时飞扬。
引来女真贵族的一阵叫骂,却不得不纷纷避到边上,将场中的一大片地方让出来,给两个少年学着三国里面的人物那样,来一场“阵前决战”。
明金之间打了十几年的仗,这样的场景却从未出现过,别说,还真挺期待的。
那明国小黑子的马术也不错,挺熟练的,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
多尔衮却看得冷冷发笑——能骑马,并不代表便是一名合格的骑兵了。
女真人无一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而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兵,乃至于跨上战马便是人马合一,非苦练与悟性而不可得。
他多尔衮,便是这样一名出色的骑兵。
横刀立马,静则不动如山,动则迅若奔雷。
然而他蓄势待发,却并不能立刻便发起冲击,因为那小子跑了几圈才发觉没有趁手的兵器,便讨好似的望着他道:“还望贝勒下令,将大铁剑还给在下。”
“你小子事情真多!快点!”多尔衮不耐烦地吼道。
当即便有奴才替黄重真搬来大铁剑,咬牙切齿地递上马来。
而他,竟大喇喇地坐在马上,也不稍微俯一下身子,竟等那纯黑的剑柄到达位置了,才顺手接过,呼呼耍了几个剑花。
原本属于满桂佩剑的大铁剑,通体都由上好的精铁打造而成,剑身沉重,远不是那些轻飘飘的观赏长剑可以比拟。
黄重真臂力惊人,配合腰马之力,竟能单手便将之耍得有模有样,虎虎生风,差点割下那奴才的脑袋。
那奴才立刻抱头离开,心中恼恨,却不敢叫骂,便是连任何言语都不敢有,便飞快地退至他的奴才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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