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身为一军统帅,对一个小兵的想法这般重视,有时候甚至还要变着法子去套他的话,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但是没办法,这小子甫一出现就给大家伙儿带来了极大的惊喜。
并且在之后的相处之中,许多看似无意间说出来的想法,事实证明准确度惊人,尤其是炮架给这场战争所带来的变化,用“居功至伟”来形容,毫不为过。
但是这一次,袁崇焕却觉得这小子显然是杞人忧天了。
开玩笑!建奴没有片木下海,仅仅一个皮岛毛文龙就让那群旱鸭子焦头烂额了,还敢驱马入海,进攻觉华?若真如此,怕是连海龙王都不会放过他们吧?
因此,当袁崇焕听到黄重真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时,便哈哈一笑,只道了声“放心吧,没可能的啦”,便转身就走,临走前还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黄重真从袁崇焕的大笑,和他意气风发的背影之中,听出了一丝骄傲的味道。
看着他在亲卫簇拥下迅速远去的背影,黄重真轻轻一叹,颇为失落地暗道:“不论取得何等样的战功,我都太身微言轻了啊!”
念及此处,黄重真伸出手去轻抚着久未出鞘的“汝钦”宝剑的古朴剑柄,思索着是否要将之亮给早就对其颇为好奇的袁崇焕看。
“我知道你心系天下,但觉华真的没问题的啦!”
周吉适时出现搂住了他的肩头,也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他也很感谢这个才认识了个把月的锦州小兵,能如此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
虽说觉华岛上近乎两万的大明军民,就算尽皆被登岛的建奴屠戮了,也并不能对“宁远大捷”这四个字造成过多的冲击。
袁崇焕只要写篇悼文表达一下自己的悲伤和遗憾,属于他的荣耀就不会打丝毫的折扣,他依旧会被推荐为久未设置的大明辽东巡抚。
宁远军也依然会在他的努力之下,被打造成铁一般的关宁军,在将来的十几年里,成为大明外御建奴,内平流寇的劲旅。
然后,在吴三桂的带领之下跌入深渊,湮灭于历史长河里……
这还是有点儿可惜的。
并且,黄重真自小受到的来自22世纪的极其良好的家国情怀教育,还是觉得就此放弃极不甘心,还是想为觉华岛上素未谋面的同胞们争取一下。
于是,他便坚定地说道:“我去找将军。”
说着,便毅然地回到了正在加固城防的永清城墙之上,见到了那个正忙得不可开交的雄壮糙将。
祖大寿对于重真的来临表示很欢迎,惊喜地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准许你早些回营休息的吗?毕竟你这几日都没怎么睡过一个整觉。”
“将军您还不是一样。”黄重真略显忧郁地笑了笑,便将自己的猜测和担忧,尽数说给了祖大寿听。
可是,这个原先比袁崇焕更加重视其意见的糙将,这次的反应却与之如出一撤,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这没可能的啦!”
祖大寿说着,便又转身脚不沾地地忙开了。
黄重真十分敬佩于他的敬业,又见其并未像袁崇焕那样立刻就将自己打发走,觉得还是有点儿希望,便打算细细地分析给他听。
可就在这时,一名祖氏亲兵匆匆跑来,惶急地禀报:“将军,表少爷受伤了!”
“什么!”祖大寿大惊,忙道,“严重吗?他现在何处?”
“在伤营,伤得很重!”
“快带我去。”祖大寿说是叫亲军引路,实则已匆匆地走在了前边。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所谓的“表少爷”,十分重视。
重真看向周吉道:“表少爷是何许人也?”
周吉道:“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个姓吴的小将军吧。年纪跟我们差不多,或许还小一些。”
“祖大寿?表少爷?姓吴?”三个没头没脑的信息加起来,对周吉而言啥都不算,重真却已想到了一个极为有名的历史人物,脱口叫道,“吴三桂!”
“咦?你咋知道?好像是叫三桂!”周吉一脸惊讶地望向他,道,“这你也能猜到,简直神了。”
黄重真却一边大步迈向城下,一边说道:“机会来了,走,去伤营看看。”
“你我活蹦乱跳的,去那地儿做啥?受点轻伤的宁可自己处理,都不会去那地儿……没见谁进了那地儿,还能活蹦乱跳出来的……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听啊!哎!你这人真是的!好吧好吧,谁叫你答应过杨国柱大哥,而国柱大哥又救过我的命,并且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看得出来,周吉很排斥去伤营,并且似乎还有着较大的心理畏惧,可最终还是咬咬牙,追着朦胧中的那个伙伴的身影,毅然而去。
伤营,确实不是常人所能待的地方。
辽东汉子上了战场,即便是面对后金那种凶悍得一塌糊涂的军队,也敢正面硬钢一阵,可到了这里,却每分每秒都在如坐针毡。
若非受了重伤的战友确实需要照顾和安慰,谁都不愿待在这儿。
鬼哭狼嚎,这是重真接近伤营时的感受。
而惨烈,不下于战场的惨烈,便是他走近伤营后的直观感受。
——伤口里没有残留兵刃的,便不采取任何消毒措施。
就连最起码的清洗都没有,只往伤口上胡乱撒点黑乎乎的所谓金疮药。
再毫无章法地裹上几层脏兮兮的布条,也不管血水是否还在往外喷涌。
哪怕是很快便染红了布条,那些所谓的军医也骂骂咧咧的丝毫不在乎。
“这也叫治伤?怎么……怎么这样给我们的卫国战士治伤?”
虽然黄重真纵观历史,有着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万万没有想到,明末军队的医疗技术竟是如此落后,条件也是这般简陋。
若非亲眼所见,这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要知道早在后世的21世纪,每一名华夏士兵参加过任何一场战斗之后,受伤的会得到最佳的治疗,就连没有受伤的也能享受有选择的体检。
否则,便是那些高层自己的心里都会过意不去。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家国情怀极重的黄重真,眼眶立刻就湿润了。
映入眼帘的,是好多魁梧的汉子叫了军医好多遍都不见其忙得过来,又实在见不得战友的惨状。
便干脆脱下破兮兮的鞋子,光着臭烘烘的脚在那些受了重伤的战友面前跳来跳去,嘴里还像个巫祝一样哼着古老的歌谣。
“啊!”蓦然,一声痛苦无比的惨叫响彻伤营。
重真慌忙看去,恰见一名穿着麻衣的精瘦汉子,使劲从一名壮硕战士的肩头,拔出了一支粗壮并且锋利无比的箭矢。
那支有着犀利倒钩的箭矢,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拔了出来,这让战士的肩头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二次伤害,顿时血肉模糊。
最令重真感到愤怒的是,还似乎伤到了大血脉,鲜血顿时疯狂喷涌,飙升到了半空。
受伤的战士因为剧痛和迅速的失血而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被留着泪的麻衣汉子与他的伙伴们紧紧地摁着,然后大手一挥,一把黑乎乎的药粉便撒了上去。
但是鲜血狂飙,立刻将这些药粉冲得七零八落。
麻衣汉子便又撒了一把,然后飞快地扯过布条,给他裹伤。
可是,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喷涌出来,很快便染红了布条。
可怜这名可爱的战士,白天英勇杀敌,本就多处受伤,留了不少的血。
此番肩膀上又大量失血,所以很快就面色发白,失血过多了。
黄重真见状赶紧上去帮忙,可走近一看却痛心地发现,这处箭伤离脖子很近,倒刺又太过锋利霸道,麻衣汉子的手法又太过粗糙。
那用力一拔,虽未彻底割断伤者的动脉,却也割伤了将近一半,鲜血狂涌,怎么止都止不住。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阿弟!阿弟呀!”麻衣汉子终于慌了,裹布的双手剧烈颤动着,泪如泉涌。
重真上辈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跟着他的跛脚养父学习中医药理知识了。
自小的耳濡目染,养父的医术古老而又高明,再加上他的悉心栽培,到了少年时已有了青出于蓝之势。
不过他做得唯一一件不孝之事,便是没有遵从养父的遗愿,去考医科大学继续进修,然后到繁华的都市里面去悬壶济世。
而是选择了遵从每一个华夏少年的热血之梦——参军。
并且凭借天赋与努力,成了一名特种兵,执行了很多任务,立下了很多功劳,守护了很多的华夏人。
小型医疗包是每一名特种兵在执行任务之时的必备物品,可在战斗之中或者结束之后,相互或者自行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势,是特种兵的必备技能。
因为从小打下的基础,黄重真的这项技能尤其出众。
就连动脉受损这种最为严重的伤势,也被他硬是想方设法地维持到急救直升直升机的到来,从而救了那名刚刚加入特种部队的小战士。
(为多了一个小学徒而加更,投资者也多了两个。凌晨继续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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