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出鞘,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刀锋嵌入血肉,惨嚎冲天而起。
周遭种地百姓满是惊恐的看着砍在那将官喉间的长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下承平已久,西南并无战事,纵有些许豪侠,却也极少有敢向官兵下手的。
更何况是这益州城外!
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年轻人,已经拔出长刀,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仿佛他刚刚杀的,只是一只鸡而已。
下一刻,百姓已经惊呼着四散奔逃,包括那个女娃和她的爹娘在内。
死了一个官兵,而且还像是个为将的,官府定会追究到底。
万一受到连累,后果不堪设想。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李瑁并没有理睬这些百姓,他很理解他们此事心中的惊恐,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是要跑的。
谁知道“凶徒”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自己呢?
嘴角微微一翘,露出自嘲的微笑,然后就在那将官的尸体上擦了擦染血的刀身。
刀锋便在不经意间划破了胸前的衣襟,露出半截淡绿色的竹筒。
约莫三指粗细,面上隐约可见“团结”二字,李瑁听崔世轩说过,这是剑南驻军用来传达密令的东西。
难道还有意外收获?
李瑁心头一动,弯腰摸出竹筒,拔掉塞子一看,里面果然装着一纸军令。
打开军令看了一眼,李瑁眼角便是一抽。
军令的内容是让这个人前往团结军第五营整顿军备,于明日与其他各营一起兵发剑州。
李瑁刚刚从剑州过来,当然知道他们是要去干什么。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褚明义果然狗胆包天,决定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还好自己星夜兼程赶到了益州,否则的话,益州驻军一旦抵达剑州、松州和文州,之前自己任命的那些官员很有可能便要遭到灭顶之灾。
那得算是自己害了他们。
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自己今后在剑南道恐怕便会面临着无人可用的窘境。
即便是杀了褚明义,这样的情况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任何好转。
原因很简单,那些站出来接任官职,帮助自己稳定地方的待选官在衙门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杀了,谁还敢轻易站出来帮自己办事?
李瑁皱了皱眉头,又蹲下身去在那将官身上摸索了一阵。
找到一块名牌和一封授职文书。
看着名牌和文书上的那三个无比刺眼的名字,李瑁实在是哭笑不得。
现在怎么办?
这个亏是吃还是不吃?
……
……
益州城南,团结军第五营驻地。
李瑁出现在营门口时,竟然连个站岗放哨的都没有。
从那将官身上搜出来的文书写得清清楚楚,原团结军第五营校尉陈虎罪大恶极,已被判斩监候,着其接任第五营校尉一职。
这家伙是刚刚从绵州赶过来的,今日才到益州,想来这第五营应该不会有人认识他。
李瑁便打起了混进团结军摸摸情况的主意。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试,万一能把团结军搞乱,让他们明天走不成,剑州、文州和松州不就暂时安全了么?
只要他们被拖住一两天,等自己解决了褚明义和宋成高,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所以再给李白和空空留下暗号之后,他便来到了团结军第五营驻地。
原本还有些紧张,生怕在规矩森严的军营中被人当场揭破,万万没想到,这团结军竟然已经废弛到这种地步。
堂堂一营之地,居然连个放哨的都没有。
要知道作为益州的常备军,团结军乃是剑南折冲府所属最强的一只军队,最强的军队都是这副鬼样子,剑南道驻军已经废到了什么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李瑁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褚明义手底下的军队如此无用,对自己来说是个好消息。
但一想到自己掌控剑南之后,也要靠这支军队撑起腰杆儿,又觉得头大如牛。
在大营门口静立许久,方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迈步朝着营内走去。
走到校场之上,便见百余名步卒在懒洋洋的操练军械。
两天前,五营校尉陈虎在益州城内的花楼中与人争风吃醋,被人狠揍一顿。
陈虎心里实在气不过,便回营拉了数十弟兄前往报仇,却不料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打他那人竟是长史褚明义的侄儿。
褚明义大为光火,陈虎和两名旅帅直接就被扔进了大牢,整个五营官兵也都受到了牵连。
按例该有的赋税减免就这么没了!
换言之,这一轮兵役,自己就算是白来一趟,半点儿好处也捞不着。
值此农忙时节,被征发为兵本就心里不爽,又遇上这么个事儿,士气自然低落得很。
每个人都无精打采,一招一式,绵软无力,就跟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似的。
负责操练的那人也是一样,坐在台上,时不时呼喝两声,一双眼睛却是连看都没往校场上看一眼。
见此情形,李瑁心头那股无名火立时烧得更旺。
眉头一皱,便是一声大喝:“你们就是这般操练么?若是敌人来袭,这般懒散,如何保土安民?”
被他这么一吼,所有人便都停了下来,百余双眼睛便齐刷刷的盯在了他身上。
台上那个家伙到时被吓了一跳,腰板一挺就从竹椅上弹了起来,站得笔直笔直的,人高马大,体格健壮,倒还真有几分精锐的模样。
但仅仅一瞬之后,他整个人便又垮了下来,随手指了指身后的营房:“报道去那边,别来烦老子,不然治你个延误军机之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瑁楞了一下:“延误军机,我延误什么军机了?”
“呵,你是不是傻啊,都迟到十多天了,还不算延误军机?怎么着,还要老子给你讲讲规矩不成?”
李瑁这才想起,他们都是平时为农,战时为军的府兵。
按大唐兵役制度,这些家伙农时耕种,闲时练武,一旦有战事,便应召组军。
但也有常备军,这常备军便是从各地府兵抽调而来,一般都会保持在定额的三分之一左右,定时轮换。
若被抽调为常备军,全家皆入军籍,可减免赋税,徭役,而且减免幅度还不小。
所以一般农户,若是家中有子被调入常备军中,那得算是一件大好事,当然,对外征战,不在此列。
不过剑南道与其他各地不同,朝廷打仗,很少会调剑南之兵。
一是路途艰险,行军不易。
二也是因为剑南道本身也还担着西御吐蕃、南抚百族之责,若是将剑南道的兵抽走了,难保不会出事。
但这些年下来,吐蕃在剑南这边没什么动作,与大唐几次交锋,都在陇西一代。
南越百族也已经消停了很久。
照理说,此事服役对他们而言应该是很高兴才对,怎么这帮人看着,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李瑁心中生疑,正自思量。
校场上忽然便有人说道:“王队正,我瞧着这小子像是头回来,咱先给他揍一顿出出气如何?”
喊得却是台上那人。
这王队正便瞪了他一眼:“去去去,没心情。”
说完又看向李瑁:“老子姓王,名叫四喜,是五营一队队正,你要是不想挨军棍,现在就滚去找徐军曹报道,报完道过来操练……对了,你是哪家的儿子,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李瑁立时眉头大皱,要不要报上名号呢?
奶奶的,那个鬼名字,真的好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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