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然不会等那个內侍,早就先一步带着太子离开了。
內侍出了春日苑然后骑着给他留下的马,追着皇帝去复命。
六公主也坐到了自己的轿辇里,面色不虞。
到现在为止,心里总觉得有一处很奇怪,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一般。这种不安的感觉让她明知道后面跟着的是谁,也没有心情去找茬。
姜心跟在长公主后面出来,此时六公主的轿辇先一步离开了。
云霞县主嘟哝了一句:“明知道姑祖母还在这里,竟然就这么走了,这也太放肆了。”
田巧月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姜心等着两位长公主都坐上车走了,才跟着田巧月上了田巧月自己的马车。
这时候被人们簇拥着的刘二姑娘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大大方方的接受别人的祝福。
虽然刘二姑娘今天丢人了,可是京中的这些姑娘们互相在对方面前丢人的事儿还少吗?最多是日后被人拿过来嘲讽罢了,她也不是没有别人的把柄。
最重要的是,她今日定下了自己的婚事,而且还是新科探花郎,这就让所有人羡慕了,这一场的得总算是掩盖了之前的失。
来接刘二姑娘的马车也到了,今日跟着刘二姑娘来的只有一个嬷嬷,不过却有一个男性长辈在琼林苑那边办差,所以这事儿办的倒是及时。
田巧月吩咐了一声,大马车在这三人就离开了主街。
刚拐过主街来到小巷子,马车就停了下来。
姜心就听外边有人叫了一声:“上护军。”
姜心掀开帘子便看到闵昭在马车前面负手而立,面带微笑,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豆丁,正是姜回。
姜心惊讶:“你怎么来了?”
闵昭笑道:“来接你回家。”
他的笑容在目光接触到姜心脸上的那个鲜明的巴掌印的时候,突然僵住,但是也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
田巧月也探出头来,笑道:“昭哥哥,你是打算背着阿心回去吗?连一辆马车都没有吗?”
天已经黑透了,若不是不远处择盈楼上的灯光还能映照过来,只怕连人脸都看不清楚。
闵昭道:“马车就在前面,郡主先回去吧,天色太晚了,我去送她们就好了。”
田巧月当然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笑着将人轰下了车。
姜心和张雪燕笑嘻嘻的下来,然后看着田巧月的马车离开了。
突然手中一暖,姜心的手被一个大手握住,姜心侧头看向闵昭,笑了笑。
张雪燕的手也被姜回给握住了,姜回笑眯眯道:“雪燕儿啊,刘大人在前面等你哟,咱们走吧。”
张雪燕伸手给了姜回一个脑瓜崩,笑着走了。
她也是很识趣的。
姜心抬头看着闵昭,笑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非要今天跑过来,天都黑了。”
闵昭的手指轻轻放在她的脸上,眼中有说不清的情绪。
姜心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的脸是被打过的,连忙握住他的手,道:“别担心,已经不疼了。”
闵昭叹了口气,道:“我说了你可以随意的闹,怎么还把自己闹伤了?”
姜心撇嘴:“我若是不挨一下,就显得我也太专横霸道了。不过就是一个耳光,该还回去的都换回去了,放心吧。”
闵昭暗自摇头,她还是没动他的意思啊。
姜心握着他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太幼稚,捂着嘴笑起来。
闵昭看她并没有为此而不高兴,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道:“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姜心使劲点了点头。
皇宫里,皇帝已经安静的听完了內侍复述的一切,手里握着一直白瓷杯子轻轻的转动着,眼里的光芒不停的闪动。
等了好一会儿,皇帝才让內侍叫来六公主院中的宫人,问了一些关于六公主的事。
几个宫人虽然是六公主宫里伺候的,但是六公主并不是和得人心,所以皇帝问什么,她们就答什么。
“六公主在刘嫔娘娘晋位之前是十分低调的,不过后来刘嫔娘娘得了宠后,确实活泼了一些。”
“活泼?”皇帝玩味着这个词,说是活泼,这话倒是委婉了,不如说是娇蛮了吧。
“那你们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对闵昭上了心的?”皇帝缓缓的问。
几个宫人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跪在上不敢抬头。
皇帝将白瓷杯放到地上,淡淡道:“朕只是不愿意管,又不是真的瞎,她这些日子痴缠闵昭朕难道不知道?说罢。”
宫人立刻道:“奴婢们也不知道,只是去年冬月里突然有一日公主拿回来了一张画像,好像是永昌伯爵府的姑娘不小心遗落的,被公主捡了回来。后来奴婢们才知道,那画像上的人便是上护军。”
“哦?”皇帝微微挑眉,不过到底没有再问什么,让人将这些宫人送了出去。
“皇上?”內侍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若是朕没记错,今年科举的主考是张铎吧。”
內侍立刻道:“回皇上,正是张阁老。”
“哦……”皇帝意味不明的眯起了眼睛,等了一会儿才道:“张家,一门双翰林,他的侄子是不是在翰林院任职?什么等级?”
內侍回道:“正六品,侍讲。”
“官位有点低啊……”皇帝冷笑了一声,道:“传姜万廉入宫。”
內侍一愣:“皇上,如今夜已经深了。”
皇帝淡淡道:“朕都没睡呢,他莫非还能睡?”
內侍连忙道:“是!”
姜万廉万万没想到在他终于将夫人哄得同意与他说两句话的时候,皇上传召。
姜万廉万分歉疚的别了钱氏匆匆而去,气的钱氏将已经摆好的饭菜直接掀了。
正抱着孩子要离开的嬷嬷吓得一抖,怀中的小女孩凄厉的哭闹起来。
钱氏怒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嬷嬷白着脸抱着孩子离开了,心中一片凄然。
孩子出生才几日?这当娘的竟然如同癔症了一般,真的是苦了这个孩子。
姜万廉匆匆的入了宫,虽然心中忐忑,但是心底那种隐隐的虚荣感给了他极大的满足。
三年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日能够走到皇上身边,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更可以说,他的手已经成为了皇帝的代言人。
这让他觉得这些年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而如今他得到的一切也是应该的。
內侍就守在宫门口,见他来了,连忙笑着迎上来:“哟,姜大人,您可算来了,皇上都等您半天了,快些吧。”
姜万廉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直接塞进了內侍的手中,笑道:“还请公公指教,皇上这么晚传召可是有什么事?”
这一次內侍的笑容稍微疏离了一点,推开他拿着银子的手,道:“这奴婢怎么会知道呢?姜大人到了皇上面前自然就知道了,快些吧。”
姜万廉不敢再搞小动作,只匆匆的往御书房走去。
皇帝正在些什么,听说姜万廉来了,直接将人叫进来。
姜万廉垂着头跪在地上,就听皇帝道:“朕这里有个东西,你拿去看看,明日拿着这个去贡院,将今年科举的试卷翻出来,无论是中了的还是没有中的,查到什么告诉朕,去吧。”
姜万廉一头雾水,打开手里的那张纸,发现是一个人名,还有地名。不过在看到那个地名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幸亏他一直低着头,皇帝才没有发现他的一场。
“臣遵旨。”
姜万廉又出宫了,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差事。而这个差事关系到了这次的科举,这让他有一点不安。
马车行事到钱家门口了,姜万廉却没有出来,反而对车夫道:“去莺燕楼。”
莺燕楼里,王盼儿的房间。
如今已经是烟花三月,虽然外面已经很暖和了,可是屋里却还是透着一股阴凉。
自从小产后槐云的身子一直都没有养好,所以怕冷的很。即便到了这三月天,她房间里铺的用的也都是一些毛与棉的制品。
紫色的纱裙半脱半挂在肩头,胸前却系着一件白色的长毛披风。她风情万种的依靠在床边,手里揉搓着一个香囊。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也有些索然无味。
槐云想着。
但是,又笑了。
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槐云的眼中露出一抹锐利的光,不过一闪而逝。
这样的生活虽然很无趣的,但是对于她的过往来说,真的很幸福。自从她来到这里,虽然成了青楼女子,却一开始就被姜万廉看重,从始至终也就他一个男人。
她吃的住的,哪一样都比得上京中的那些闺阁女子,她真的是满意极了。
只可惜,这个姜万廉的身份……
“姑娘,姜大人来了。”小丫鬟欢快的跑过来,脸上带着喜意。
槐云站起身来,媚眼如丝,瞥向慢慢走过来的身影,唇畔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
“恭贺姜大人弄瓦之喜。”槐云盈盈一拜。
姜万廉一把扶起她,柔声道:“果然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我的心肝,今日我可是有事来寻你的。”
槐云手搭在姜万廉的手上,十分轻挑的拽着人进了屋:“来吧。”
槐云就像是一颗朱砂痣,对姜万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致命的吸引力。他一进门就将人抱起来扔到床上,两个人瞬间滚到了一起,至于他想问的事情,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才从床上下来,槐云索性直接披了一个披风,慵懒的靠在床边,而姜万廉也只是套了一个外袍,十分没有形象的坐到桌边喝水。
等他喝完水才问槐云:“今日琼林宴的事你知道多少?宴会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槐云摸着脖颈旁边那一圈白色的容貌,道:“琼林宴啊,没听说发生什么,春日宴上倒是有一些趣事发生,不知道大人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姜万廉的笑容又爬上了脸:“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知道什么就都告诉我吧。”
槐云意味不明的笑着说:“说来,这事儿同大人还有一点点关系呢,春日宴今日确实很热闹,不过都是因为一个人。”
说到这里,姜万廉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了。
虽然钱家没有适龄的女儿,也不关注春日宴,但是六公主想要抢闵昭这事儿还是他们一起谋划的,自然知道姜心来京都城后的动向。
姜万廉直截了当道:“有没有关于一个叫花贤的人的事情发生。”
槐云想了想,道:“有,不过只是一些传闻罢了。听说赵国公嫡女赵婉看上一位名叫花贤的举子,在花贤刚进京的时候就有接触。后来花贤中了进士,赵国公府也松了口。”
说到这里,槐云笑了:“不过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个消息,今日花贤与刘家二姑娘看对了眼,你说这事儿怪不怪?这赵家无论是从官职和底蕴上来说都比刘家要好很多,这位名叫花贤的男子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此时传来敲门声,槐云应了一声,她贴身的丫头便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上面摆着两个汤碗,一个是益气补血的,一碗是避子汤。
小丫鬟笑着说:“我倒是听说了个趣事,听说赵姑娘和刘姑娘看重的人不是一个,不过是同名同姓同一地方的人罢了。可惜的是,他们两个一个中了一个没中。”
槐云瞄了一眼姜万廉,道:“若是赵家看重的人没中,怎么会传出他过了会试,赵家松口婚事的传闻呢?”
姜万廉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紧,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槐云勾唇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姜万廉大致明白了皇帝要他做什么了,可是为什么偏偏要他来做这件事呢?
姜万廉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槐云道:“大人,夜深了,我们快些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想,如何?”
姜万廉硬生生的将这口气憋了下去,也没心情回钱家应付那个疯了似的钱氏,于是点了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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