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昭淡漠的脸上,表情变得更加冰冷。
姜回也不怕他,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反而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闵昭这个人是姜回看着长大的,曾经的他就像是京都城里的一道绚丽的烟火,每次出现在人前都能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那时的他,也没有此时的稳重与深沉。
闵昭,闵国公与北陵县主独子,天生贵胄,天之骄子。他天资聪颖,好读诗书却性格开朗,三岁开始博览群书,十岁就过了童生试,之后便一路高歌凯旋,十五岁金榜题名。
当年,姜回坐在大殿上,看着这个亲眼看着长大的外甥,满心的欣慰,提笔点下了探花郎。
那一天,在长安街上看过这一场新科游街的人永远都忘不掉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张扬少年。
三月春光,只见那白衣少年,风姿绝伦,光耀缠身。他傲然的坐在白马上,唇畔带着不羁的笑容。长安街上人声鼎沸,将手中所执鲜花扔到巡游的队伍前面,他的马踏在青石板路上,马蹄踏乱花之上飞溅而起,打在他的衣袍上。
他的手轻轻一抓抓来了不知道哪位姑娘投来的一只粉色的花朵,捻在指尖轻轻一转,那朵鲜花飘忽着飞上天空,然后顷刻间花瓣离心,飘飘扬扬的散落到人群中。
人群中传来姑娘们的尖叫声。
他听着声音,也不过是目光傲然的微微抬起下巴,驾马离去,徒留一地芳心殷殷期盼。
皇城前,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们骑在马上热切的看着那骑白马而来的恣意少年郎,待他到了跟前,一群人笑闹着飞奔而去,去赴了那琼林宴。
京都城无人不知闵国公世子,天下无双的少年郎闵昭。
姜回有些恍惚,因为在她上一世死之前,闵昭在他心里还是那个恣意张扬的闵国公世子,而不是眼前这个神态冷漠,一身病弱,气息浑浊的闵夫子。
闵昭看着她神情恍惚,微微蹙了蹙眉,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不用你来操心,我找你来是有别的事情。”
姜回被他的话从记忆里拉回来,再看闵昭,她的心里闷闷的。
到底是世事变迁,他们两个都已经不是原先的自己。
姜回也没了要开玩笑的心思,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闵昭看着她,脸上漏出一抹讽刺的笑:“说来,如今五路大将瓜分朝廷的趋势,都是你一手促成的,不知道你现在可有悔。”
当年她在位时为了迅速扩张领土,甚至不惜穷兵黩武,将整个国家以军区的形式分为五块,武将的权利之大甚至已经渗透到了政事上面。
比如如今收税粮的事,历朝历代那都是有专门的部门负责,可是到了暴君这里,为了保证大军的粮草供应,竟然荒唐的将收粮一事交给了军方。
军方留下军队所需之后才上缴国库。
那些年整个国家战乱不断,武官的地位超然,文官被打压的几乎不能喘息。他们为了生存下去,要不然就文武勾结,要不然就报团取暖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文官团体结党营私,庆王朝的官场乌烟瘴气。
虽然新帝已经上位了四年了,可是依旧没有将这个问题解决。五路主将的权利如今不亚于亲王,隐隐有割据之势。
不要说扩张领土了,到如今还没被分裂已经是新帝的功绩了。
这一笔旧账罄竹难书。
姜回虽然没能确切的弄明白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也知道曾经自己做的事导致了严重的后果。要说后悔,那是肯定的。上一世在她死之前就已经后悔了,可是如今她只是个农女,问她是不是后悔又有什么用?
“我有悔。”姜回深深叹了口气:“如今的形势也非我所愿。”
闵昭听着他说后悔,意外的心中竟然没有半点波动。
他从一摞书中抽出一封信递给闵昭,道:“你看看吧。”
姜回接过书信十分意外的看了闵昭一眼,拆开信,她看了信上的内容。她的眼神越来越吃惊,待看完全部内容,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
闵昭伸手,姜回将信还给他。
“你觉得如何?”闵昭问他。
姜回不答反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闵昭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缓缓道:“朝廷罢兵部,设军政司的事在皇帝拟好旨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有心人传了出来,如今五路大将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如今也正值税收,东路大将雄浑势必会在这上面动手脚。”
姜回道:“姜心两日前去镇子上,已经传出来说增加赋税的消息。不过应该是因为咱们东路两年前遭灾的缘故,雄浑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增加赋税,而是用了一个巧立名目的说法。”
姜回将姜心带回来的消息说给了闵昭听。
闵昭失踪多日,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此时听到姜回说的,眉头也紧紧的皱起来。
“周挺如今已经被雄浑边缘化,一个堂堂的三品大将竟然干起这收税粮的活计。”姜回有些嘲讽的说,也不知道这嘲讽的是周挺,还是她自己。
雄浑可谓是她生前最得力的干将,而周挺也曾是她看好的将才。如今雄浑意在割据,而周挺一直都是皇帝一派,姜回觉得周挺能活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
闵昭道:“朝廷的势力难以渗透到地方,想要推行新政势必举步维艰。所以一切症结还要从地方上着手,这就是我想让你做的。”
姜回看着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想。
闵昭:“你虽然在位时穷兵黩武,但是若论起谁对这些大将最了解,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
毕竟是当时的当权者,自然有一些阴私的手段来监控这些大将,所以他们的任何事在姜回面前都是一览无余的。
“你想让我帮那孙子?”姜回立刻就炸毛了。
“那是你弟弟。”闵昭瞥她一眼,姜回口中的‘孙子’就是当今的皇帝。
姜回直接跳起来了:“小子,你没忘记吧,他可是杀我的人,说起来我俩算是有杀身之仇的啊。我没想办法去找他报仇,已经是我的仁慈了吧,你让我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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