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芸获得中军赛第一名的消息,还不及太子兴冲冲跑回宫中告诉皇帝,皇帝便已经得知了。
彼时他正在皇后宫中与皇后下棋,李公公接到军中的消息,便立马去栖凤殿禀告了此事。
皇后自那一病,就不见大好,加上三通台之变受到惊悸,越发加重了病情。到底是结发的夫妻,皇帝惦念她,时时来看看她。而每次皇帝来,皇后即便再难受,都一定要梳洗打扮之后再见皇帝。
这是宫中的礼,也是皇后心里的念。她谈不上多么依恋皇帝,只是当初既然已与他成婚,成为了一国之母,她便不得不收了自己所有的念想,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皇后,切切实实地为自己的儿子谋划。
国礼有皇后见客必着正装戴凤冠的规定,她身子已然不好,却不愿意将自己最后尊严失去,她要在所有人面前留下自己的体面。
李公公对于齐芸在中军赛中夺冠的消息也显得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些欢喜,所以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帝时,皇帝拿着一双威严肃穆的眼睛看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敛了笑,跪在地上求皇帝恕罪。
皇帝捋着自己的胡子,看着面前自己与皇后的棋局,他正面临着一个两难的境地,他做出的样子,像是在认真思考下一步的落子。
想了一会儿,他便听见了皇后的咳嗽声,皇后病得太久,咳嗽时仿佛可以听见腹部鼓动的声音。皇帝看向皇后,“皇后不舒服,这局棋留下,下次朕再来与皇后续上。”
皇后脸上是两抹淡淡霞色的腮红,唇上点染着檀色的唇脂,一眼看去,气色很好,但是从她那一双无神地耷拉着的眼睛却分明可以看出她的虚弱。
皇后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虚弱地摇了摇头,“臣妾今日比往常都好些,此局已近尾声,何必等到下次。”
皇帝看皇后坚持要下完此盘,叹了一口气,终于落下了一枚黑子。黑子落定,整盘棋便朝着和局的方向发展。
栖凤殿中檀香缭绕,上等的香料是根据皇后的病情进行的配制,带着微微的药香。皇后寝宫陈设一如皇后的身份,雍容华贵,端庄大气,金丝楠木架上陈列着各国进献的奇珍异宝,翡翠牡丹花插,翡翠太平有象磬,琥珀鎏金掐丝塔,足金掐丝凤凰宫灯,在从窗外倾泄而来的阳光下,闪烁着柔亮或炫目的光辉。
皇后身子虚弱,向旁边的宫女招了招手,宫女会意,将软塌上的靠枕和被子抱到皇后身后,高高地垒起来,让皇后倚靠。
“没想到,这位从小长在外面的齐芸,一回来就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的惊喜。”皇后已经将手帕抵在嘴角,似乎准备随时咳嗽。
皇帝叹了一口气,“朕倒是希望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
“可是如今她已经锋芒毕露,她到底要做什么?”
“皇后,你身子不好,这些事,就不要乱想了。”
“陛下,忠儿他身边,正是缺少这样的女子……”
“皇后!”皇帝不想讨论这件事,他打断了皇后。可是当他抬眼看见皇后无力强撑的双眼,他的喉咙里传来低低的“咕噜”声,仿佛将自己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陛下,臣妾知道,臣妾时日无多了,臣妾如今惟愿忠儿一切顺遂,不要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皇帝很想说,造成那件事的也是她儿子,可是看见她生病的份上,他没有说,而是道:“朕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机会,身为储君,他若是不能让自己变强,反复掉入陷阱,那便也说明他没有做皇帝的资格。皇后,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皇后看见皇帝已经隐隐动怒,知道不该再说下去了,她垂下眼睑,那张经过细致保养的脸上,出现了几道细纹。
西郊军营沸腾了,在裁判宣布中军赛的第一名是齐芸时,尚在模拟战场的将士们不约而同地用手中的剑敲响手里的盾牌,伴随着他们齐声的吼叫,一声一声,响彻天际。
楚秋明带着所有的将军走上了校场高台,在众将士们的欢呼声中,宣布比赛结束。比赛结果会被金榜书写呈给皇帝,而后众将士先手皇帝嘉奖,再受本军将军任命。
能参加中军赛的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而来的,都是军队中的佼佼者。所以,进入中军赛的十八名将士都会受到褒奖。
军中,是最赏罚分明的地方。
齐芸往常对什么都波澜不惊,而此次取胜,却让她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掀开帅帐走出来,被白虎营和乘风军的将士们欢呼簇拥着来到了校场高台。
高台上的将军们都很识趣,看见齐芸走上来,都给她让出一条道来,让她站在了楚秋明身边,而另外三名进入决赛的将士则站在自家将军的身边。
齐芸笑靥如花,精致的面容绽放灿烂的笑容,仿佛一朵盛开的娇艳的花朵。
太子意犹未尽地坐在看台上,看着齐芸,一边啧啧赞叹,“今年的中军赛比之往年,可精彩多了。达奚王子来的可巧!”
达奚毅也为齐芸的获胜开心,明知道这与他没有一点关系,齐芸参加的是大运军队的比赛,往后甚至要在虽大运军队作战,她从来就明白自己的根在大运。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开心,看见齐芸的笑容,即便不是对他,也让他动容。
他失神地望着台上欢欣的女子,没有应太子的话。
乾冀在一旁看见了达奚毅看向齐芸的炙热目光,心中了然,但他只是无声地一笑,对太子道:“皇兄,臣弟有些疲乏,便先行告退了。”
太子看向乾冀,看他窝在轮椅里憔悴的模样,点头道:“二弟回去好好修养,本宫有空便去看你。”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拉回了达奚毅的神思,他看那些前来观赛的皇室宗亲在乾冀走后便三三两两地来向太子告辞,而太子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疑惑,“太子殿下还在军中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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