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兰轩随着齐芸回来,终于又热闹起来。丫头们的诵书声也更有生机了,进进出出置办东西也频繁了。
院中还剩一层薄薄的积雪,遒劲的枯枝是寒冬的傲骨,却正在孕育着春的新芽。翠竹碧绿的叶中夹杂着熬不过寒冬的黄叶,黄叶无力攀枝,飘零在雪地上,为新叶腾出位置。
齐芸卧房的窗前,一只别致精美的青釉花瓶中,插着一束凌寒留香的红梅,红梅娇艳却不柔弱,犹如江湖侠女,仗剑天涯,无所畏惧。
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齐芸坐在窗前盯着瓶中的梅花出神,心中一簇火苗一直燃烧着。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齐妍悄悄走到了齐芸身后,往日齐芸感知灵敏,老远便可以发现她,这次居然丝毫没有发现她走进来。
齐芸被吓了一跳,转身看看是齐妍,嫣然一笑,“姐姐,你来啦!”
齐妍将自己做的糕点拿出来摆在桌上,幽幽的叹了一口,开玩笑道:“我怕我再不来看看妹妹,我这妹妹就要忘了自己还有姐姐了……”
“姐姐你说什么呢!”
齐妍笑眼看她,“说,你是不是在想楚将军?”
齐芸蓦然红了脸,低下了头,“我没有……”
“哦!那楚将军来咱们家,你必然也是不感兴趣了!”齐妍语气中带着可惜。
齐芸抬头,“他来了?”
“瞧瞧,你不是说不想他嘛?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我……我只是好奇……”
“与父亲在书房议事呢,或许是为了三皇子的事吧。”
楚秋明从齐彦的书房出来,绕过花园到正厅,在花园的一个小亭子里看见了独自一人坐着的齐芸。
花园里此时没有人。
他明知道在齐府人多眼杂,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迈开了脚步往她走过去。
府中园丁将花园打扫得很干净,落叶都被及时地清扫了,即便是光秃秃的枝干,也被精心地修剪成可堪赏悦的形状。
楚秋明背着手,身披褐色狐裘大氅,剑眉星目,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
齐芸缓缓站起来,望向走近她的楚秋明,也忍不住展开笑颜。
不过一日不见,再见齐芸,楚秋明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一日前,两个人还身处边塞谛城,经历了惊险的战场,还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漫步闲聊,还在行侠仗义。可一回到平京,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她不能随随便便顶着真容与他出门,甚至在自家府里,两人相见都要避人耳目。
“乾义的事,还没有处理完吗?”
“此事牵涉甚广,余孽一时是清不干净的。”
齐芸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看向楚秋明,“小观槿,在你府上还适应吗?”
楚秋明笑了笑,“母亲很喜欢他。”
“老夫人喜欢他,那便是极好了,他遭此不幸,正该有人护着他,好让他早日走出阴霾。”
“我要去一趟大理寺,你去吗?”
“我?”
“此事你也算是全程参与了,不想知道一个结果?”
齐芸眼中突然有了兴奋的光,“那你先出府,我等一下就来找你!”
齐芸转身要回到院子里去换衣服易容,却猝不及防被楚秋明抓住了手腕。
“你就想每次行事都改头换面?你从未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何必次次都要偷偷摸摸的?”
齐芸一愣,看着楚秋明深邃的目光,“那不是会惹不少麻烦?”
楚秋明突然笑了,微微俯身,凑到了齐芸的耳边,轻轻地吐着热气,道:“什么麻烦,怕被人看见你与我在一起,被人误会?”
齐芸睁大了眼睛,霎时脸扑扑的红润起来。
“有什么怕误会的,我军中所有将士、谛城百姓,都已认你做我的夫人了……你可没有反对……”
“嘭”,齐芸只感觉心中那个地方猛地一颤,接着炸裂开来,让她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头晕目眩。
小脸蛋红得要滴出血来了,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才好,只好恼羞成怒地推了楚秋明一把,声音里带着娇嗔,“你!轻浮!”然后转身就跑了。
“你不去大理寺了?”楚秋明在后面问她。
齐芸没有回答,逃也似地跑回了子兰轩。
这一幕,恰被齐彦看在了眼里。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齐芸竟然和楚秋明相识,且看两人亲密的模样,此事可不简单!
齐彦皱起了眉头,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大运的护国将军,大运丞相之女,北澹王的外甥女,这样的结合,太可怕!
楚秋明走出了齐府,回想自己刚刚的所言所行,突然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会说出那样轻浮的话,实在不怪齐芸生气。即便他能感觉到,齐芸也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女孩子终究脸皮薄,他也没什么具体的表示,就如此露骨地调戏她,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他一边懊恼一边骑马到了大理寺。
乔英正审完一批囚犯,看见楚秋明来,走过去相迎。
“进展如何?”
“回将军,如今人已审了大半,端了不少他们的窝点。只是还没有乾琰的下落。”
“乾义呢?”
“他什么都不肯说,每天只是在哼着一首小调,便是受刑也是如此。”
“小调?什么样的小调?”
乔英回忆了一下,“歌词似乎是‘三春忆雪红,九冬盼青葱,失也得也,恁得失凭空也随风……’”
楚秋明将词在心中默念了一边,觉得不过一句感慨得失无常莫存执念的词罢了,也没什么特殊的意思。
“将军今日要见乾义吗?”
“暂时不必了,要想撬开他的嘴,得找一个突破点。你多多关注他平日里还做些什么吧。”
“下官明白。”
楚秋明心中只隐隐觉得,乾琰的失踪,总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这个人,可以在重重包围下顺利脱身,足以见他心思缜密,给自己留下了后路。他没有把自己的所有的筹码压在乾义一个人的身上,他早已在事前设想了所有的可能性,想到了事败之后自己的归处。
他若是就此销声匿迹隐姓埋名地过日子,也罢,只是这样的贼子,不可能没有野心,楚秋明只担心他卷土重来,变本加厉,掀起更大的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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