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常宁细细听去,外面有一人正抄着别扭的北梁话与人骂街,语气中还夹杂着盛怒。
她心下好奇,起身就往外面走去,刚出了店门就见到一个身着锦衣,体态臃肿的男子正指着他对面身影挺直的少年,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凭你也敢拦着本少爷?!”
看他视线所及之处,竟然是一个躲在少年身后衣衫褴褛的乞女。
“纵使你是来我北梁的大陈贵客,也绝不容许你这样轻贱我北梁百姓!”少年护着乞女,语气坚定地对答。
锦衣男子气的脸上的横肉抖了三抖,他回过头去冲着自己身后的家丁骂道:“你们还傻楞着做什么,给我打啊!本少爷花钱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那些家丁闻言,赶忙脸上露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他们抄着家伙朝着少年和乞女逼近过去,少年眼里没有一丝惧怕,只是伸手将乞女紧紧护在身后,不卑不亢的挺直了一身傲骨。
“分明是你们先强抢民女,如今还想动打人,此事即便是闹到县官老爷那里,你们也是不占理的!”少年厉声呵斥。
锦衣男子和家丁们听到此话便捧腹大笑,他边笑还边语气嚣张道:“我当你是个什么英雄救美的绿林好汉,其实也不过就是个狗仗人势的蠢东西!本少爷可告诉你,今天就算是你们县官老爷来了,也不过只是个连给小爷我提鞋都不配的小官!他还敢管我的事?你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谁,小爷我可是大陈皇商王家的嫡亲少爷王川,我国重商,我姐姐位列我国陛下的四妃之一,小爷我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不过是个小小的北梁乞女,未免也忒不识抬举了些!”
乞女躲在年轻人身后,紧紧握着他的衣袖,听着那人搬出自己的身家后台,不禁瑟瑟发抖。
少年脸色深沉如墨,这些东陈之人跑来北梁的土地上撒野,官府居然坐视不理,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可言了?
他身为读书人,自然希望安邦兴国,想要这北梁国政清明,可现下满朝腐败风气盛行,就连地方上的那些大富豪大商人说起话来往往都比地方官员还要有用,况且东陈比北梁国力强盛,北梁的子民竟然会在自己的国土上被外国来客欺辱,可见这政治清明到底从根本就烂了。
虞常宁看着所谓大陈来的“贵客,有些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说人家这清秀少年不卑不亢地讲道理是狗仗人势,那他自己又是个怎样的好货色?她心里有些窝火,这人说话未免太欺负人了。
周围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这里本就是驿站,来往客人众多,此时竟然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可见这大陈来的王少爷是多么张扬。
不少北梁百姓看不惯这人的行事作风,连连有人出声指责。
“这都是什么人啊,当真以为我北梁没人了?谁给他的胆子在别国这样放肆?!”
“瞧他那样子,肥头大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敢当街强抢民女,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他那个姐姐有他这样的弟弟,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吧!”
王川怒目圆睁,指着那些民众连连骂着刁民,这一来二去倒是更加惹民愤了。
“王少爷,您如今到底还在我北梁的土地上,不如您退一步,也好过再这么闹下去,您自个面子上也难看的不是?”
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头戴玉冠,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少年手持一把绘着万里江山的扇子,眉眼瞧上去很是俊秀,少年嘴角含笑,周身气质自成一派风流。
王川轻蔑地用眼尾扫了少年一眼,端着架子道:“你是何人?”
少年倒也不恼他,只是眼里带着笑意道:“鄙人姓郑,只是个名不经传的读书人罢了。”
“呵…”王川嗤笑道:“本少爷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
“你!”护着乞女的少年闻言顿时觉得包括自己在内的天下所有读书人都受到了王川的羞辱,忍不住想要上前揍他。
“莫要冲动。”郑姓的公子按住了一旁的少年,“王少爷,话像您这样说,最容易得罪人。”
王川指着郑姓公子的鼻子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来教本少爷说话?!”
郑姓公子笑笑不言语,只是抬手轻轻握住王川指着他的那根指头,他手腕稍稍运转,就见王川面容突然变得狰狞,嗷嗷的惨叫出声。
“王少爷,我都这样好言相劝了,您说说您怎么就是不愿意听呢?”郑姓公子笑的如沐春风,可眼里却闪现一抹渗人的寒凉。
王川的家丁们见主子被人欺负,纷纷抽出腰间的匕首向郑姓公子刺了过去。
这些人都还未接近郑姓公子的身,就见几个黑色的人影从人群里蹿了出来,不过堪堪几招,便将他们尽数撂倒在地。
虞常宁眸光流转,眼前蓦然一亮,这位郑姓公子哪里会是什么普通的名不经传的读书人,他既然养得起暗卫,那必定身份不低。
“王少爷,今日之事,我可以不与你手下这些不懂事的仆从计较,但是,我希望你也可以不要与他们二人计较。”郑姓公子用扇子指了指少年和乞女。
王川刚刚见此一幕,脸都吓白了,哪里还敢再打那乞女的主意,连忙点点头,带着仆从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头也不敢回地匆匆进了驿站。
热闹过了,周围围着的人也就慢慢散了。
虞常宁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将郑姓公子上下打量了个遍,她的杏眸里带着探究,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护着乞女的少年向郑姓公子深深作了一揖,眼里带着感激:“这次多亏了文州兄。”
两人原来是旧相识。
“子良,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如此客气?”郑文州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将许子良扶了起来,“话说回来,刚刚那人可有伤到你?”
“你放心,我无碍。”许子良嘴角轻轻弯起,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赶忙回过头对那乞女道:“姑娘,你可有大碍?”
乞女从刚刚一直低着头,单薄瘦弱的身子不停颤抖,她听到身前的许子良问她,楞了楞才怯懦地摇了摇头。
“我方才刚到驿站,就见那王川为难这位姑娘,这姑娘孤身一人行乞,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郑文州摇着纸扇,不甚在意道:“你莫不是还想带她一路去京城?”
许子良看着乞女,心里有些纠结,他是进京参加学院招考的学子,身边带着个姑娘着实是有些不大方便的,可就这样放任这姑娘继续行乞,又实在不太忍心。
“姑娘,你……你可愿意随我一道?”许子良看着乞女,脸红着憋了半晌才低声询问道。
乞女沉默了半晌,最终抬头看着许子良,眼里隐隐有泪花在闪动。她拉着许子良的衣摆,跪倒在地,泣声说道:“愿意,愿意的,求您收留我,就算是让我做洒扫奴婢我也愿意,求您了,求您千万别赶我走!”
乞女抬头瞬间,站在一旁的虞常宁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她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脸上有些脏兮兮的,但不难看出以后一定是个美人。
许子良看着乞女近乎哀求的目光,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乞女从地上扶起来,“那便随我去京城吧,我虽不富裕,但至少不会少了你的吃穿。”
“子良,你可想好了?”郑文州拍了拍许子良的肩膀,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无奈。许子良家境一般,是家中独子,父母做的是药材生意,小本经营,此次他参加崇正书院的招考,父母怕他吃苦,几乎把家里的积蓄都给他装上了。他心善是好事,可委屈了自己却也是不该。
许子良看着眼前的姑娘,坚定地点了点头。
虞常宁在一旁看着,想了想终于迈步上前,笑着开口问道:“几位要去京城,不知能否一路?”
“你这小丫头又是从哪里来的?”郑文州眉眼弯弯地看着面前还不及他腰高小姑娘。他方才就发现这小姑娘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虞常宁对面前几人福身行礼,道:“小女子姓虞名常宁,乃是荆州彭城人士,方才见识到两位英雄的一番举动,心下十分佩服二位,也不知道能否有幸与二位英雄结识?”
“虞小姐客气了,在下许允珂,字子良,乃是云州昌陵人士。”许子良脸上带着笑容,朝着虞常宁作了一揖。
郑文州也不对虞常宁回礼,有些不拘小格道:“郑文州,云州昌陵人。”
虞常宁朝他们点点头,又看向许子良身侧的乞女。
乞女楞了楞,看着虞常宁温和的神色,小声地说:“小绾,我叫小绾。”
“既然结识了那大家便是朋友,一起吃顿便饭如何?”虞常宁对他们邀请道,“我阿嬷手巧,正好可以帮小绾姑娘梳洗一番。”
郑文州与许子良对视一眼,虽然摸不透这小姑娘为什么这么自来熟,但总归她对他们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那便麻烦虞小姐了。”
虞常宁点头,拉着小绾率先进了驿站。
房嬷嬷正在用着茶水,见虞常宁拉着一个乞女过来,略微有些惊讶的放下手里的粗瓷茶杯。
“嬷嬷,这位是小绾姑娘,宁儿知道您手巧,想请您帮她好好梳洗一番。”
房嬷嬷应声点了点头,起身请小绾跟着她去二楼的客房。
郑文州和许子良也从门外进来了,虞常宁看见他们便邀请他们坐下。
“我原先觉得像虞小姐这样的贵女该是性格柔弱,没想到却是却像个江湖人士,意外地豪爽。”郑文州笑着打趣道。
虞常宁瞥了他一眼,拿起身前的茶杯,对他示意道:“好说好说,郑公子您才是深藏不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