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
于青也四人的秋狩小队再次汇合,在山洞中安然渡过了一个晚上。
秋风也带着雨后凉意铺满了丘陵和山川。
而在这场夜雨过后,一支八百人的大奉骑军跋山涉水,越过奉蛮边境之间的峡谷丛林,绕过南蛮前线,悄然出现在了一片辽阔平原之上。
凰翼平原,流州与西部军帐接壤处的战场后方延伸。
顶着一头蓬乱头发的火坊副坊主屠不语,骑坐在披甲战马之上,脸色有些郁闷。
这一路绕行颠簸,让他这个长期以来一直埋头搞火药的糙汉子,屁股都快要磨出茧子来了。
“屠坊主,一路随军下来,委屈你了。”一旁的这支山阳军的骑军校尉黄刀鸣笑呵呵的说道。
屠不语挠了挠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不委屈。”
黄刀鸣一勒缰绳,继续笑着说道:“来的时候陈将军可说了,流州方面战场,找到南蛮人的西部军帐补给线,我先登营就是首功,你跟着咱跑这一趟,不比你在青阳城埋头搞火药要好的多?”
“不是我说你啊老屠,听隆邱城那边兄弟们说,矿场爆炸和火坊有些关系,醇哥顺势给你安排到随军这差事,也是好事!要不直接把你摁在抱泽城,那才是大问题。”
现在李醇负责流州八坊司事宜,明面上已经没有军方身份,和黄刀鸣实际上并非上下级关系。
不过当年李醇还在军中任职时,黄刀鸣曾经跟随过他,在军中警卫中军的当职,因此也对李醇一直很是尊敬。
屠不语撇了撇嘴,战场首功?功劳不功劳的无所谓,八坊司虽然隶属军方治下,但也是因为某些原因,流州各坊主一直以来自由度相对军中来说还是很高的,当初出任火坊副坊主,自己的待遇也改善了,还能窝在城里搞一搞火石火药,别的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参与。
但隆邱城丙巳和丁申矿场的发生爆炸事件以来,很多条隐线都纠缠着山南内部的高层。
尤其是火药火石的审批轨迹,直指火坊。
毕竟当时于青也他们都能通过账簿查到那批火药的调动,八坊司更能查到这些讯息。
而按照八坊司之前就掌握的情报,南蛮暗谍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侵染到山南郡内部。
上次屠不语跟随李醇前往隆邱城巡查时,事实上已经在设计引出投蛮叛贼。
当然,大奉山南和南蛮北域这张棋盘上,从很早以前双方就开始落子,八坊司也只是想要打草先惊蛇一下。
不过最后废弃丁寅矿场的爆炸,让准备找机会爆破别处废矿从而制造乱象,最终可以顺腾摸瓜的屠不语很是懵逼。
如果说隆邱在这张棋盘上,属于山城和蛮域的对局一角,那么有很大可能还有第三方也在此落子了!
这也造成了屠不语现在的处境,被坊司顺势以火药流踪的嫌疑,“放逐”了。
能不郁闷吗?都被放逐了,不能每天和徐小娘斗嘴了!
屠不语泛黄的手指摩挲着战马的缰绳,都说往南会暖和点,这凰翼平原秋雨后也是一样的冷啊!
当时丙巳矿场、丁申矿场的火药火石记录,都隐隐指向戍州火坊的流调。
除了前线战事,也就开矿需求的火药量比较大。
虽然李醇和屠不语都心知肚明,但身为流州境内的火石运转,特别是跟火坊密切相关的隆邱矿场,火药的申请和爆破,都要登记在册,有迹可循!原则上是责任到人的!
李醇虽然已经代理了八坊司日常事务,但从隆邱城回到抱泽城后,仍是以牵扯到同级审查需要向上请示为由,直接报给了已经全面主事流州山阳军的陈其猛。
用陈其猛的话讲,“事出有因,但屠不语难辞其咎,随前军进发凰翼平原体验战场生活,顺便寻找一下南蛮补给线,正好试一试新制火药的威力。”
临出发之前,一旁的李醇还来特意嘴碎了一句,“秋雨时间,试试新式火药,以防放久了不防潮。”
啧啧,瞅瞅,这干的是人事儿吗?
当然,屠不语知道。
陈其猛的决定,还有李醇调侃,是让他放心,也是在提醒他:暗中第三方的落子有些始料未及,坊司为了推进各方行事,观察敌手目的和动静,只能委屈他了。
但最让屠不语震惊的是,敲定此事时,众人一直以为已经离开流州的陈老爷子,全程听取了儿子陈其猛的安排,并且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摆明了毫不干涉陈其猛的布局安排。
屠不语虽然平时比较闷,但并不是傻子。
一直表面上对儿子陈其猛呵斥不满的安南公陈朔方的默许,代表着什么?山南郡话语权的暗中交接吗?
呵!人家陈家亲父子,自己的家事,老子能对儿子能有什么坏心思?拿掉八坊司代理司长?不满陈其猛的治军管理?
这一路南下,屠不语都有些感慨,难道想要安静的玩炸药都不可能了吗?
“老屠啊,你来咱们山城也有些年头了吧?”
一旁的黄刀鸣有些话痨,这让平时三棍打不出个闷屁的屠不语很不适应。
“老屠啊,你们八坊司职务虽然挺好,但还是没咱山阳军任务来的刺激,我看醇哥就是怕你天天在城里鼓捣那些东西无聊,才给你安排过来前线转一圈的,要我说,你干脆直接加入咱军中,也挺好!”
“哦对了,就是咱军中没有娘们,这点倒是没你们坊司好,你们坊司甲坊和谷坊......甲坊的徐小娘徐坊主,是林坊主的人,林重也是咱兄弟,他的女人就不说了,那谷坊的黎姿,哎哟,那屁股,啧啧,那身段......”
“嗯?”屠不语侧头看向正在品味儿的黄校尉,重重的发出了一声疑惑鼻音。
啥?我女神是林重的女人?阿黄,你跟林重那瘪犊子称兄道弟?你怕不是瞎了你的眼!
“咳咳,偏题了......”
屠不语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说,好啊阿黄,你怕是不知道黎坊主可是你醇哥看上的人,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想法,等老子回去在阿醇面前告你一状。
黄刀鸣被瞪的有些讪讪,以为屠不语沉迷火药,不好这口。
这个嘴巴停不住的糙汉子换了个话题说道:“陈老将军去了戍州,戍州那边兄弟们跟他娘点了炮仗似的,战场推进的贼快,听说一路越过祁川河东流,算是把那边没卵蛋儿的虎豹军摁在身子底下摩擦了又摩擦,啧啧!咱流州山阳军的兄弟们早就饥渴了!就盼着陈将军一声令下,干了他娘的北域的豺狼军!”
黄刀鸣越说越是兴奋。
“老子在抱泽城呆的都快淡出鸟来了,陈将军这次命我带八百先登营骑兵骚扰敌后,找机会断掉南蛮子的补给线,这是好事儿啊!也该咱老爷们大显身手了......诶,不是老屠,你愁眉苦脸什么?”
“不想来!”屠不语一脸郁闷的吐槽道。
“放心,醇哥让你跟着俺老黄,保证你这趟出来没白跑,让你见识见识真男人的勇猛!”
“哦。”
“等咱干完流州战场的第一票,让这边的豺狼军也知道,俺老黄就是山城爷们的典范!山城爷们就是厉害!”
“厉害!”屠不语敷衍道。
黄刀鸣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个土匪,说完还在马背上挺了两下身子,看的屠不语不寒而栗。
“都说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老屠你那研制的新式炸药,你就不想找个地方试试?往狗蛮子那边扔一扔,炸他一炸!”
屠不语抿着嘴笑了起来,说起火药,他也就对这玩意儿感兴趣。
研制火药使我快乐,火石就是说生命,爆炸就是艺术。
哒哒哒!
还没等他品上一品玩火药的心得,一骑先登营军士轻夹马肚,赶上前来:“校尉大人,散出去的斥候传来信报!”
“快说!”黄刀鸣急急说道。
“此地向东南二十里,发现一处南蛮小散部落,根据我们那边斥候的观测,部落内有些情况......”
“什么情况?”
“那处部落不像寻常小部,并没有老幼妇孺,小部周边都是一些配甲蛮士,斥候怀疑那是南蛮西部军帐补给线上的一处辎重囤积点。”
黄刀鸣皱了皱眉头:“怀疑?我们他娘的又不是来屠南蛮小部的,先登营干了屠村这事,那回去还不被山阳军的老少爷们给笑死!验明小部驻守情况,以那小部为核心,探查周边是否有同样配置的散小部落......”
“是!”
黄刀鸣顿了顿,想了想又问道:“另外那边散出去的斥候有没有消息?”
“报~!”
“......”
还没等那名军士回答,随着一声令报,又是一名营官赶来。
“校尉大人!西北十五里位置,发现一处南蛮小部,据斥候远处查探,疑似在昨夜刚遭受过袭杀,部落周边尚有浓重血腥气!”
“是否在部落内看到幼儿和老人?”
“没有!只有近两百配甲蛮士,”那名先骑兵补充道,“斥候在那边附近发现了数道辎重车辆的车辕,从深浅来看,所拉货物应该就是辎重和粮草!”
黄刀鸣点了点头,轻抚着腰间佩刀,有些兴奋的说道:“老屠啊,看来我们这回有事做了!干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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