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宋懿兰没有动筷,只漠然看着对方端着一副主人家的姿态,介绍眼前的菜品如何不凡,又不等宋懿兰说话,便自顾自的夹了许多菜在宋懿兰面前的碟子里。她确实同意高辰的看法,整顿盐务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但也不是说她堂堂太子妃还得在这驿馆里看人脸色。
那人没察觉出不对来,一面往碗里布菜,一面道:“小女名为采珠,是侯大人特地吩咐来服侍太子妃的。太子妃不知,扬州的菜品最是清淡养生,不似京城的菜肴一般,重油重盐,吃了伤身。”
采珠忙碌得勤快,杏雨就站在宋懿兰身边等她吩咐,跟随宋懿兰这些年,杏雨还是了解主子的脾气的,眼下说话虽然平和淡雅,但明显主子是不高兴了,那采珠自作主张布的许多菜,主子一筷子都不会动。
“早就听说扬州出美人,如今亲眼所见,一个丫鬟都生的如此美貌,果真名不虚传。”宋懿兰没接采珠的话,各地的饮食各有自己的特色,谈不上哪里好哪里不好,要说扬州的饮食清淡、京城的饮食重口味,倒也谈不上,宋懿兰听着采珠说话不怎么舒服,却也不至于因此跟人争辩,只随口夸了一句对方生得好看。
采珠听到前半句时,还暗暗自喜,她今日才到这边服侍,第一眼见到宋懿兰就暗暗对比了一回。只觉得宋懿兰生得明艳大气,但那也是因为出身富贵,又做了太子妃,一身锦绣又有种种珍宝堆砌,若她也能这般装扮,必定半点不输给宋懿兰。她是知道侯大人将她送过来的意思的,面对宋懿兰便暗暗比较,说话自然也轻慢了些,听到后半句,身边便微微僵硬。
倒不是说主子一定就比下人生得好看,但这话听起来就不那么舒坦了,若同时下人,采珠想都不用想就能直接顶回去,但眼前的是尊贵的太子妃,采珠虽有些心高气傲,到底还记着自己的身份,微微垂下头,掩住眼中的不甘,低声道:“太子妃谬赞了,采珠哪敢跟贵人相比。”
看着采珠的神态,宋懿兰心中便明了了几分,看了杏雨一眼,杏雨会意地上前,道:“不敢劳动采珠姑娘,太子妃一向是杏雨服侍的,知道太子妃喜好,,采珠姑娘自去忙别的事便是。”说着,将采珠布好的一碟子菜端开,示意旁边的丫鬟端走,自己拿起筷子,重新给宋懿兰布菜。
采珠脸色变了变,尤其听到杏雨一口一个姑娘,脸上便有些发烧,抿着唇退到后面,眼中含着泪,却倔强的没有落下来,又挺直了脊背,仿佛受辱而不屈的模样,竟有种委屈又坚韧的气质。
宋懿兰余光瞥了她一眼,心中有些了然这人怕是有些故事,多半是家道中落,甚至是大家闺秀沦落成奴婢,身世坎坷,形成复杂又坚韧的气质,加上一张美貌的脸,许多男子大概都会喜欢,尤其是有相似经历的男子,更容易激起怜惜之情,看来这是特意为高辰准备的。
之后,宋懿兰就没理采珠,只是在用过早膳之后,将采珠交给了驿馆的管事,说自己带来的下人足够,用不着别的。那管事也是侯大人专门安排的,见状看不出是宋懿兰看穿了侯大人的布置,还是单纯这采珠丫头没眼色,惹恼了宋懿兰。将人直接弄走是不可能的,但那管事也不会驳了太子妃的意思,当下点头,没再叫采珠进去服侍,却安排她给院子里的花浇水修剪。
杏雨看着采珠摆出优雅的姿态专心修剪花枝,有些不满意道:“这些人也太过了,便不提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身份尊贵,便是寻常客人,也没有这样的,吃相也太过难看。”
宋懿兰倒是没有那么恼怒,他们住在扬州的驿馆,便是近身伺候的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人,这么大个驿馆人家想安排几个人还不容易?那采珠确实不讨喜,但一眼瞧出来了,放在眼皮子底下,可不比去找那暗地里的容易?至于侯大人他们所想,一方面她相信高辰,另一方面,她觉得高辰又不傻,怎么可能明知圈套还往里钻。
“随他们吧,听说这驿馆景色不错,咱们去园子里转转吧!”普通的驿馆显然没有那么高的舒适度,宋懿兰听说,早年废帝在位时,曾经巡视江南,当时也住在这个驿馆,为了迎接圣驾,特地将旁边的一座园林圈了进来,才有了现如今的规模。
宋懿兰这么说了,杏雨也就不再提,她当然不止驿馆的格局,叫了个驿馆里做事的小丫鬟带路。相比起采珠来,这小丫鬟寻常只做些杂事,在主子面前就老实多了,叫带路就带路,一句话不多说,就将宋懿兰主仆带到了园子里。
江南的园子本就精致,这一个园子原本是一个盐商家的,当初说是迎接圣驾,高高兴兴地就捐了,连着园子里做事的人也留在了这边。这个季节正是草木青翠的时候,池塘里的荷花还没开,只铺满了田田的荷叶,瞧着日头有些大了,杏雨指着前面的凉亭,道:“太子妃,天热了,不如去前面的凉亭坐一坐,歇歇脚。”
宋懿兰倒是不累,只是日头大,太阳底下待不住是真的,闻言也就点点头,道:“好,咱们过去坐坐。”
凉亭建在湖边,坐在凉亭里,没有日头晒着,又有丝丝缕缕的凉风吹来,便觉得舒服多了。跟来的小丫鬟是个老实的,不敢多话,宋懿兰领着人坐下休息,小丫鬟便站在旁边等着,只是没多大会儿,便有一名身量高挑的丫鬟端着茶水和点心过来,行礼道:“给太子妃请安,奴婢浅草,朱管事吩咐奴婢,给太子妃送些茶水点心来。”
从早上的那一桌大餐,便能看得出,这侯大人也好、朱管事也好,奉行的都是周到又奢侈的作风,宋懿兰点点头,浅草和随行的两个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将茶水点心放到桌上。
宋懿兰是识货的,送来的茶水的龙井,点心有酥点、有蒸糕,花样繁多,一个个做得精巧漂亮,江南细点果然是名不虚传。素手捏起一块,宋懿兰自己尝了一口,又捏了些碎末,撒到湖里喂鱼,正悠闲惬意间,有人来通报,巡盐御史侯大人的夫人带着女儿前来拜访。
宋懿兰作为太子妃,虽然高辰说用不着跟扬州的夫人、太太们交际,但宋懿兰也早就想到,这些人少不了要过来拜访,左右现下也没什么事,宋懿兰索性让人直接将她们带过来。
昨日见到了侯大人,瞧着侯大人虽保养得当,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虽没见到侯夫人,但宋懿兰想着,也是个老太太了,没想到领着个十五六岁姑娘走来的侯夫人,竟是个双十年华的美貌妇人。
侯大人年长,但宋懿兰身份尊贵,侯夫人领着女儿走来,笑意盈盈地向宋懿兰行礼,道:“妾身花氏携小女玉莹见过太子妃!”
宋懿兰初见花氏时有些惊讶了一瞬,但片刻间就回过神了。这时候女子大多从一而终,但男子可没有这个规矩,妻子过世了再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尤其身居高位的,便是续弦,也不大可能考虑寡妇或者和离再嫁的,娶个年少貌美的再寻常不过了。而随花氏同来的姑娘,看上去只比花氏小几岁,行止间有些局促胆小的模样,不知是元配留下的,还是庶出的女儿。
“侯夫人不必多礼。”宋懿兰没有起身,摆摆手示意下人挪个凳子过来,虽然扬州算是侯大人的主场,但在太子妃面前,花氏也没资格跟宋懿兰同坐。
花氏谢了恩坐下,侯玉莹就站在花氏身侧,听着两人寒暄了一回,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宋懿兰。侯玉莹确实是侯大人元配妻子所生,只是生母过世得早,而花氏已经是侯大人的第三任妻子了。花氏过门不过三年多,侯玉莹却是在上一任继母手底下战战兢兢地过了好几年,也就养成了侯玉莹有些胆小懦弱的性格。
侯玉莹也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跟继母出来拜访太子妃,她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讨父亲和继母欢心,心里并不大清楚今日前来的目的,只是走进驿馆,见继母恭恭敬敬的对太子妃行礼,侯玉莹心头便生起了羡慕嫉妒的情绪。这般走神了片刻,突然被继母的声音拉回神来,“这孩子,想什么这么出神呢!太子妃问你呢,可读过什么书?”
宋懿兰就是随口一问,人家带着小辈上门来,见面了基本的寒暄总要问问人家孩子多大了,读过哪些书什么的,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正常的见面礼节。谁知她随口一问,侯玉莹也不知想些什么,半天没反应,花氏看不下去了,便伸手拉了拉侯玉莹的衣袖,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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