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1 / 1)

南帝回以幽冥相对。

如果幽冥还是他能够完全掌控的幽冥,那么他无疑要远胜于姜小楼。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为了斩去人身,南帝使幽冥和黑刀碰撞,同时削弱了二者,而雪上加霜的是,应龙的复生让南帝再次和大夏建立了联系。

所谓的大夏崩塌,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因此南帝再难摆脱南方天帝的身份,幽冥也无法脱离于九州之外,在九州之中,和姜小楼的胜负已经被拉到了五五之分!

姜小楼的神情很冷。

幽冥被驱散开,而大锤就像是分开了一片海。

落在南帝身上的不仅仅是伴随着时光倾泻的规则,还有姜小楼精心打磨了许久的锤意!

这本来就是她最擅长的,也是她承袭自九州之上最长于此道之人的意!

纵然是神帝,纵然是幽冥,在这一锤之前,也无路可退,南帝仓皇之中,骤然发现自己那幽冥汇聚的身躯在姜小楼一锤之后,已经开始崩散!

失去了人身之后他就和幽冥彻底绑定,如果幽冥散去,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彻底死亡!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姜小楼冷冷地问道。

南帝没有回答,也已经说不出来话。

“你自以为帝王,自以为皇者——但若是没有臣民同道,哪里来的君王?!”

姜小楼面上满是冰凉的怒意,甚至根本没有去看自己大锤一击之后的后果。

仙魔界摇摇欲坠。

幽冥却还隐隐约约。

姜小楼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对南帝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通,你是那么的聪明?自上古开始,你一边利用人族,一边利用神祇,你是第一个靠近神祇的人,所以你做了神帝。

可是还不够,你想要君临九州,却发现除非九州全都死光,否则你根本就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所以你开始了你的谋划,你不但骗了外人,还骗自己人。

你欺骗他们的时候,同样又看不起他们。

你的所有神将,属下,后裔,在你看来都是能够被你随便牵动,随便舍弃的棋子。

人族不在你的手中,也在你的棋盘之上。

但你做了太久的神帝了,陛下,你忘记了什么是人族。”

人族本来就是最为复杂的生物。因为人族的人数众多,所以人心纷乱。因为人族的寿命短暂,而人各有志。

“人这种东西,你越想让他往一个方向走的时候,他才越要怀疑。世上哪有那样好的事情呢,随随便便捡来一条龙都能把握住你的命脉——而刚巧妖界并非不知我养了一条鱼。”

姜小楼噙住冰凉的笑意。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情吧,你知道是谁提醒我了吗?是绣娘。你利用她对你的感情,就也该知道她是有爱恨的,她不是你!”

人比神多情——恨则欲之死,但是爱到极致,同样如是。

但是绣娘对于南帝依然抱有一些感情,所以她只是给了姜小楼一些小小的提醒。

那一架织机上面,并不是什么人的命运,也不曾牵连九州,而是一种不同的织法。

法即是规则,而规则逾越于一切之上。

绣娘用来困住时光之河的命运是正织,但是绣娘留下来的却是反织的方法,时运逆流,便可以愚弄天地,愚弄生死。

这实在是一个很聪慧的女子。

而作为和大夏气运绑定的异兽,应龙就是那个最好的试验品。

南帝的神色之中闪过愕然,还有几分惊骇,但的确不曾见到任何的恨意。

“我……”他的面色变换着,声音很轻,“是我对不起她……”

但与此同时,幽冥结成雾,就要悄悄潜逃。

姜小楼没有动手,就好像并没有发现一样。

雾气接着遁去。

但是在南帝化成雾气行出半里之后,赤红色的月光同时出现!

红月吞噬着雾气,隔着红光,唯有南帝的惨叫声音!

幽冥已然是强弩之末,但是南帝自忖姜小楼只能困不能杀死他,因为大锤还不足以越过那个界限来到规则的另一端。

但是红月却并不是——红月本身代表着的是九州的规则!九州天道将幽冥视作补品,毫不客气地全数吞噬!

这一役之中,九州大获全胜!

红光翻涌,姜小楼没有再去打扰,而是行至了另一片赤色当中。

……

“真狼狈啊,无商兄。”

“咳……”夏无商有些无奈地抬眼看着姜小楼,有气无力地道。

“不比你意气风发。”

“那么,你是为什么呢?”

姜小楼半蹲下来,和夏无商平视。

水珠从她的面颊之上滑落,好像泪滴一样,可是姜小楼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流泪。

“我啊……我就是做贼,也要做九州第一的贼。”

夏无商眨了眨眼,“你看,我做到了。”

诚然对于南帝而言夏无商就是那个最为无耻的贼,而且旁人求财他求命。更可怕的是,这个贼还是一个亡命之徒。

“但如果他答应你平分一半的王座给你呢?”

“那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呀,傻孩子。”

“……”

姜小楼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她没有料错,夏无商做了两手准备,而决定权在南帝。

如果南帝甘愿失去一半的幽冥权柄,那么他会得到一半的幽冥权柄。夏无商和南帝联手,姜小楼毫无胜算。

如果南帝不愿意平分,那么他失去一切,而与此同时夏无商也要失去一切。最后的胜者会是姜小楼。

“所以说,你根本就是要拉着他一起死而已。”

夏无商笑了一笑。

“如果他愿意,我也是愿意的。”

然后幽冥分成两位天帝,夏无商会继续和南帝斗到天荒地老。

可是,但凡对于南帝有任何的了解,都能知道南帝绝不愿意。

“那么……”姜小楼幽幽问道,“你和绣娘是什么关系?”

夏无商反应得很快,“你不要平白污人家清誉。”

“绣娘看不上你。”

“……”

夏无商轻声道,“我也是大夏的皇子。”

姜小楼面无表情。

“你曾经说过,你和绣娘是同道。”

“有时候记性太好不是好事。”夏无商看向姜小楼,眼神之中有一些隐约的幽怨。

这让他看起来,越发不像是姜小楼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大夏公子。

但又在一个瞬间之中,和姜小楼梦中所见隐约重合到了一起。

“我那个梦……简直就像是个筛子。”

看起来是姜小楼误入三万年前的奇遇,但实际上四处漏风,夏无道,岁知,桑凌霄,夏无商,束南……姜小楼自己都不知道在梦境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始终清醒着的。

但若是在一个那样的梦境里面始终保持着清醒,其实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你在为我难过吗?”

“我不会这样。”

“那最好。”

夏无商道,勾起了一个支离破碎的笑容。

“绣娘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所以你不必在意这个问题,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人。

绣娘为爱,而我为恨。”

“你分得清爱恨吗?”

夏无商顿住了。

“我不知道。”

他是那么清醒地在茫然着——又是那么清醒地在痛苦着。

有些痛苦时隔三万年,然而痛也很痛,苦也是很苦的。

神祇没有爱恨,神帝更没有,这一点在南帝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南帝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利益,为此他可以牺牲所有。

但是绣娘不同,夏无商也并不同,但也相应的,他们既然能够保留下爱恨,就也要承担这爱恨的重量。

三万年过去,已经是近乎于执念了。

姜小楼不语,视线被一片赤红色充斥着。

雨还在下,远处那个人影捂着脸,没有呦哭的声音传来,然而只是隐约的身形也能感受到那浓郁的悲意。

但是姜小楼并没有这样深切的悲伤之感,夏无商也并没有。

“你瞧……”

他的眼神像是要穿过雨幕,但是不知道要落在什么地方。

也许会是他曾经潜伏的大景,也许会是魔域,又或许……是那早就伴随着一场雨破碎的镜影城。

镜影不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但直到镜影破碎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故乡。

而他这一生漫长的岁月,都不过是一条归乡之路。

“我做到了。”

……

……

赤红色渐渐从九州大陆之上消失,云开雾散,明月当空,所有人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清醒了过来,摆脱了幽冥规则。

幽冥已经不足为惧,南帝伴随着幽冥彻底死去,红月将那溢出的规则吞噬,而后再度反哺于九州天道之中,让九州得以驱散幽冥带来的阴影。

但是在众人心上的阴影却也一时之间很难就这么散去。

“真的……结束了吗?”

站在雁山背后的老者颤巍巍问道,眼神之中有了一些希冀。

雁山默然,在此时却没有那么肯定了。

仙魔界重重地坠落。

器灵的封锁已经到达了极限,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但仙魔界支撑不住,分离太久,九州本身也会出一些问题。

姜小楼还站在仙魔界的中央。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没有欣喜,也没有什么难过,更不曾见不安和忧虑。

亦有人问出来同样的问题。

“已经结束了吗,盟主?”

“还有两只老鼠。”

……

东方天帝是自投罗网的。

当然即使他不主动姜小楼也能把他找出来,但是东方天帝既然跳了出来,姜小楼还是愿意给他一点谈话的机会的。

“我会永远离开九州,去到无尽虚空之中,再也不回来。我发誓。”

东方天帝郑重地道。

“你觉得这样足够吗?”

东方天帝可是万恶之始,神祇起源。

“你知道的。”东方天帝碧绿色的眸子里面闪过几分无奈,“这和我的关系其实不大……”

“看在我是第一个盗火者的份上。”

姜小楼顿了一顿。

“你要把你该还的还回来。”

“好。”

东方天帝主动放弃了他的人身,同时让那身躯散于九州天地之中。

然后,一只白虎的虚影跃入了无尽虚空之中,再也没有归来。

……

北帝并没有这么认命。

他和东方天帝并不同,东方天帝来自于无尽虚空,北方天帝却是真正的九州修士出身。

所以他并不愿意。

但也容不得他愿不愿意。

北帝的头颅之前,姜小楼手中闪过的却是一把黑色的刀。

正是南帝的刀,拿来废物利用正好。

北帝自以为姜小楼除了封印以外拿这颗头无可奈何,就算是南帝本尊在此也未必会有用,最多就是毁去这颗头而已。

不过南帝刚给了姜小楼灵感。

刀能斩命,也能斩运,只要她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

姜小楼一刀斩出,不甘的声音从那颗头颅当中传来。

“为何……为何你竟然连给我谈话的余地都不愿给我!”

姜小楼甚至连象征性的示威都没有,完全的区别待遇!

“因为我还记得一场雪啊,陛下。本来用剑最好,可你怎么配?”

北帝骤然失声。

他当然记得那场雪,于他而言降灾人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他却被狠狠地打了脸,这颗头颅也是在那个时候失却的。

然而他也意识不到,三万年过去,竟还有人没能忘记,不敢忘记。

……

妖界匆匆撤出了九州——或者说他们其实除了第一批降临九州的妖类就根本没有来过一样,而那一批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

荆三愤愤地自无尽虚空归来。

那只三足鸟在南帝败退后就迅速消失不见,和三足鸟的战斗也打得很不爽,这让他整条鱼都流露着不怎么快乐的气息。

而姜小楼打量的眼神让荆三更加不快乐了。

“气鼓鼓的像什么样子。”姜小楼道,“你要是实在很闲就去搬砖——九州到处都在搞重建工程,正好需要搬砖的。”

“……”荆三更气了,而且他惊恐地意识到姜小楼所言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从无尽虚空归来之后,荆三逃命一样逃到了混沌海。

姜小楼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说,代表着我大姜的运势的就是这条鱼的话……”

那也太跌份了。

天外楼怨念比姜小楼更深。

“那你让他别吃烤鱼啊!烤鸡也不行!”

姜小楼表示无能为力。

在她终于安抚好器灵,也总算有空瞧一瞧九州重建得如何的时候,一道声音幽幽地从她背后响了起来。

……

“恭喜啊,总算把家里打扫干净了。”

姜小楼心道走了硕鼠又来蜚蠊①,哪里算打扫干净了?

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

一个青年男子笑吟吟望着她。

他的样貌并不怎么显眼,只是眼睛格外漂亮,好像连绵不绝的灯影。

这灯影之中盈满了笑意,也盈满了恶意。

“临行之前,最后送给你一个消息吧。你的九州,至多还有千年的寿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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