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大阵之中,多铎匆匆上了战马,登上一处高地,向着南面望去。
明军如墙而进,步骑滚滚,漫山遍野,潮水般向前涌来,他们炮车在前,人头马头攒动,密密麻麻,覆盖了天地。
明军中军大纛之下,旌旗飞舞之中,一名年轻明军将领铁甲贯身,红色披风随风微摆,他在无数明军精骑簇拥之下,打马徐徐而进,其人顾盼自雄,不怒自威。
“豫亲王,此人就是王泰!”
多铎正在惊疑不定,他身旁一名身披貂领棉衣的汉官,脸色凝重,说了出来。
多铎仔细看了片刻,放下千里镜,微微点了点头。
明清松锦之战,东、西石门鏖斗,他曾亲眼目睹王泰和吴三桂纵横驰骋,浴血沙场,对王泰并不陌生。
明军钢铁洪流,火铳如林,火炮幽幽,骑兵人马甲胄齐全,铁甲寒光闪闪,威猛至极。那些各卫阵中的悍将,曹变蛟、李定国、赵应贵、王征南、张元平等人,个个都是凶强侠气的桀骜不驯之徒。
原野上,奔腾向前的清军游骑,纷纷退回了本阵,他们惊讶地看着向前而来的明军大阵,却是不敢上前挑衅。
“明军要干什么?”
饶余贝勒阿巴泰,眼神中一丝惊讶。
本以为明军远道而来,人疲马乏,会稳住阵脚,歇息再战。谁知道对方鼓角争鸣,不做任何停留,直奔清军大营。
虽然说豪格带领一部清军在外掳掠未归,但清军大营也有七万之众。明军不过四万兵马,竟然如此凶猛,让他着实惊诧。
什么时候,人数少的明军,反而成了主攻的一方?
“明军是要趁着锐气,一举击溃我军。好狂的王泰!”
多铎看着明军前来,心中惊骇,面色却是不改。
“传令诸军,准备迎战!”
多铎环顾面色凝重的左右将领,大声喊了起来。
明军训练有素,勇猛果敢,显然是想要趁着清军大营列阵未稳,想要一击得手。
一上来就横冲直撞,直奔清军大营,当真是目中无人,狂妄至极!
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还是他们本身就有这样的勇气?
“传令下去,让明国百姓在前,冲乱明军大阵。巴达礼率蒙古藩兵冲击明军左翼,尚可喜、孔有德率汉军旗冲击明军右翼,饶余贝勒率满洲勇士冲击明军中军。”
多铎面色阴沉,很快传令下去。
松锦大战,王泰部杀了武英郡王阿济格,饶余贝勒的爱子固山贝子博洛,也死在了王泰部的手下,再加上辅国公满达海、多罗贝勒尼堪等,王泰部犯下的罪孽,可谓滔天。
今日一定要杀了此贼,彰显大清国的武威,不然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明军步伐一致,滚滚向前,毫不停歇,很快进了三里范围,前方的清军大营,已经是赫然在目。明军如潮水般涌来,如入无人之境,蔑视世间万物。
清军大阵中,一众清军将领都是红了眼睛,他们正在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对面明军滚滚而来的炮车上,数百门火炮已经打响。
“蓬!蓬!蓬!”
整明军前营笼罩在了一片烟雾之中。
大小火炮齐鸣,一时间硝烟弥漫,空中大小铁球无数,劈头盖脸,直奔清军大阵前沿。
多铎心惊肉跳,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去,前营大阵,一地的铁球狂奔乱弹,直奔清军大阵,迅猛异常,快捷无比,令人胆战心寒。
尽管雨雪霏霏,但地面冻的坚实,只有表面的泥水,铁球迅疾,撕裂空气,声势骇人。前营一阵刚刚集结起来的数百清军,被疯狂砸入的数十颗铁球肆虐,一时间血肉横飞,血雾飙升,惨叫声惊天动地。
数百颗铁球飞入大营之中,摧枯拉朽,所过之处,清军非死即伤,营帐被砸破、砸塌无数,大营中一片骚乱。
硝烟弥漫,火炮声不断,眼看着大清勇士一个个被打的血肉模糊,阿巴泰眼神狰狞,大声咆哮了起来。
“放开明狗的百姓,让他们冲散明军!”
阿巴泰下了军令,清军骑兵纷纷窜入掳掠的百姓之中,驱赶着惊慌失措的他们,向滚滚而来的明军冲去。
“快向明军那边跑,不然格杀勿论!”
“快跑,不准停!”
清军恐吓威逼,砍杀数人,驱赶着鬼哭狼嚎的明国百姓,疯狂地向明军迎头奔去。
“我们都是大明的百姓,救命啊!”
“救命啊,官爷!”
无数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大明百姓哭喊着向前奔来,人数众多,潮水一般。在他们身后,无数的清军步骑突进,张弓搭箭,火绳枪上的火绳星星点点,伺机进攻。
明军大阵中,各个将领都是面色凝重。清军用大明百姓做殉葬品,大阵一旦被冲散,清军火炮跟进,大军死伤不知多少,弄不好还要全军溃散。
宁可冒险冲散官军大阵,侥幸博得一条性命,也不敢和虐杀自己的清军拼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无辜。
而河南卫军,靠的就是火炮打的快,打的多,也打的远,近距离靠的是震天雷狂轰滥炸,胶着战则是火铳齐发,无休无止。
一旦和对方陷入乱战,和对方火炮拼杀,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军中将领,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开炮!”
明军大阵右翼,赵应贵脸色铁青,毫不犹豫。
“大人,里面还有百姓……”
王征南犹犹豫豫,他虽然是汝宁卫指挥使,但赵应贵是右翼大军统帅,更是王泰的心腹,他的军令,王征南还不敢抗拒。
“王指挥使,百姓被裹挟,大军鏖战,刀枪无眼,他们还有活路吗?”
赵应贵冷冷看了一眼王征南,目光狰狞。
赵应贵、董士元、刘朝晖几位将领出身卑微,看惯人情冷暖,久经沙场,人人都是心硬如铁,哪里会有妇人之仁。
王征南讪讪退下,炮手们赶紧装填弹药,继续开始轰击。
“蓬!蓬!蓬!”
间断的火炮声又响起,无数颗铁弹在空中飞舞,在地面跳跃,在奔逃而来的百姓人群中,砸出了无数条血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就连阵中押阵的清军,也不能例外。
明军右翼的火炮开始轰击,左翼和中间大阵的炮火,也开始弥漫,裹挟着明国百姓向前的清军,也开始乱了起来。
明军完全不顾掳掠百姓的性命,威逼裹挟他们而来的清军,个个都成了靶子。
炮火肆虐之下,死伤一片的大明百姓,纷纷向明军大阵两侧奔去。
“王泰,果然好狠!”
中军大纛之下观战的多铎,脸上肌肉,不由自主抽动了起来。
“尚可喜,我们的火炮呢?”
多铎面色狰狞,尚可喜不顾明军炮火连天,上前亲自督战。
“蓬!蓬!蓬!”
清军大阵中,火炮声也不断响起,连绵不绝,一颗颗铁球撕破空气,震人心魄。炮弹在营地里面纵横飞舞,前沿阵地的百姓或死或伤,血肉横飞,哀嚎一片。
“他尼昂的打的什么炮?”
残肢断体,血流满地,但却大多是百姓遭殃,砸中明军大阵的,则是寥寥无几。多铎勃然大怒,怒声咆哮了起来。
“豫亲王,明军的火炮打的远,咱们也是没有办法。”
尚可喜上前,小心翼翼说道。
河南卫军的火器冠绝天下,打个两三里简简单单。清军的火炮只能打两里以内,千里迢迢,这次又没有携带红衣大炮,和对方比拼火炮,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炮弹呼啸而来,布满了天空,雨点般倾泻在清军大阵上,数十门火炮被铁球砸翻,飞起又落下,砸翻了一些躲避不及的清军炮手。
“开炮!”
尚可喜心惊肉跳,不顾伤亡,下达了炮轰的命令。
十余万大军作战,他没有胆量敝帚自珍。
大小火炮一起开火,“蓬蓬蓬”的火炮声连绵不绝,硝烟弥漫,覆盖了整个清军炮阵。
无尽的铁球呼啸而至,窜人明军的前阵,砸出一条条血路,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不断有骑士栽于马下,不断有火铳兵被打翻,血肉模糊,支离破碎,明军大阵一阵骚动,靠着纪律和勇敢强行进军。
明军硬着头皮向前,一瞬间,已经倒下了数百的军士。
“给老子端了鞑子的炮阵!”
中军之中,王泰看的清楚,脸色铁青,怒火攻心。
上好的钢铁,药包做引,火药颗粒化,刻苦持久的训练,河南卫军火炮拼不过清军,死伤一片,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王泰军令下达,无数的火炮集中,一时间硝烟弥漫,无数大小炮弹,一起砸向对面清军的炮阵。
清军大阵,正在射击的清军炮手们,看着空中如同冰雹一样砸来的大小不一的炮弹,人人变了脸色。
“快趴下!”
尚可喜面色阴沉,大声呐喊,炮手们惊慌失措,纷纷躲藏,瞬间,火炮阵地便给淹没在了明军炮火里。
铁球奔逃跳跃,摧枯拉朽,横冲直撞之下,到处都是血肉模糊,血雾弥漫。明军火炮无休无止,冰雹般散落,打的清军炮手们抬不起头来。
数十颗巨大的炮弹落在清军火炮阵地之中,轰然爆炸,铁片和铁丸肆意飞舞,收割清军炮手们的性命,即便是隐蔽也不能幸免。
“开花弹!”
尚可喜胆战心惊,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都藏好身子,不要露头!”
尚可喜话音未落,一颗开花弹呼啸而至,炸翻一门火炮,铁丸弹射,直奔尚可喜面部。
“噗”的一声,尚可喜躲避不及,铁丸射破他的眼球,血流满面,尚可喜倒在地上,捂着右眼,撕心裂肺,凄然惨叫了起来。
一旁的亲军人人脸色苍白,他们赶紧上前,把尚可喜拖回了一隐蔽处。
明军的火炮雨点般不断打来,清军炮手们死伤惨重,片刻功夫,清军前沿火炮阵地,竟然被明军给打的瘫痪,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明狗的火炮,怎么如此凶猛?”
多铎面色煞白,心中震骇至极。
“蓬!蓬!蓬!”
明军火炮声连绵不断,这一次却是转移了方向,向清军大阵中肆意轰击。
看到清军前沿阵地的火炮群被打的近乎瘫痪,王泰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
河南卫军若是连火炮都不及清军,文明落后野蛮,岂不是贻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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