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游村内,石小壮正趴在窗户旁,盼星星盼月亮地望着窗外,终于望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父亲,石大壮的身影。
“爹爹!”
石小壮激动的喊了一声,就从屋里跑了出来,着急忙慌的向着石大壮跑去,石大壮看到自己的孩子,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从鬼门关走过一圈后,再见到自己的家人他只觉得格外的亲切。
“乖,慢点。”石大壮弯腰一把搂起自己的孩子说道。
“爹爹上山打到肉了吗?”石小壮在父亲的怀疑,眼珠子却好奇的望向四周,大黄也在一旁绕着圈子,似因为见到自己的小主人而十分兴奋。
石大壮面色一僵,他的妻子也从屋子走出,连声问道:“怎么样?有打着没……”
她的话音突然僵住,只见昏暗的天色下,石大壮的身后渐渐现出一修长的身影,正是叶元点,他左右两手各拖着一只猛虎,呼吸匀称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你们俩打着的?”石大壮妻子不敢置信道。
石大壮脸色露出憨厚的笑容,摸了摸脑门道:“我说都是他一个人打着的,你信吗?”
“不信。”石大壮妻子显然对丈夫的话回错了意,继续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我说,这都是他一人打着的。”石大壮也明白妻子理解错了意思,又重复了一遍道。
叶元点的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那两只死去的猛虎软趴趴的在地上被他拖着,就似拖着两个巨大的花纹麻袋一般。
叶元点的记忆仍旧没有恢复,他手持柴刀斩杀猛虎的动作,近乎出于本能,其脑海中的记忆似乎仍旧被重重迷障包裹下。
从此以后,叶元点就在闭游村住了下来,年复一年,尽管石大壮夫妇知道他的不凡之处,却也没有声张,石大壮只是叮嘱叶元点在村中时不要再随意展露自己的身手。
山里人淳朴务实,更相信面相,石大壮尽管知道叶元点的手段非同凡响,但是看其俊逸的面容,不知为何心中就笃定相信着,叶元点不是嗜血杀戮的凶徒。
叶元点在闭游村的这几年,基本也会跟着石大壮等村里的男丁一起进山打猎,不过在此之后,石大壮分配给他的一直是箭矢,没有再将其他武器交给叶元点。
弓箭在叶元点手中几乎例无虚发,只要被他瞄准的猎物,就没有可以逃脱的存在,村里人自是欢迎这样一位神箭手,每次打猎回来时,收获的猎物都比往常多出了不少。
有了充沛的食物,村里偶有的纷争少上了不少,彼此的关系都变得愈发和谐,大家也能腾出功夫做些其他事,也有更多时间闲暇娱乐。
一年年过去中,村里人也有看中叶元点的长相,上来说媒的,石大壮则是郑重地征求过叶元点的意见后,将那些说媒之人都挡了出去。
眨眼间石小壮都已从孩童的模样,变为了十几岁的少年,身板却比他父亲还要壮实,山野的孩童自然没有读书一说,他如今也是跟随着石大壮或是叶元点进山打猎,或者在家里做些农活。
渐渐地村里人也发现了叶元点的异样,因为这近十年的时光中,石大壮夫妇的双鬓都有了花白,而叶元点的相貌却没有一丁点变化,岁月无法在他的面容上刻下分毫痕迹。
村里人背地里随之也起了议论,这些流言叶元点偶尔也会听到,他总会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这近十年的时光中,他大都保持着这种沉默。
十年后的一日,村头来了一位画师,背着一个竹编的箩筐,里头有着画架与各种绘画用的笔墨宣纸,肩上还扛着一个画架,走起路来都有点跛脚的味道。
他到了闭游村口时,停住了脚步,没有进入到村中,而是展开了画架,摊开宣纸,磨好墨水后,开始落笔绘画。
这突然造访的客人,自是引起了闭游村内不少人的注意,他们都是乡野里的草莽之辈,哪里见过这绘画之事,要是以前为了生计,他们也顶多是看上两眼就各自忙碌,然而在如今吃饱穿暖的条件下,各个也起了好奇的心思,围绕着画师周围。
“这在画什么?”
“我们村子有什么好画的?我听说大师不都是画山水风景吗?”
“这画的也不像咱们村啊。”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画师所画的内容,他们大多对于作画的理解,还停留于像与不像的阶段,抑或是名家大作就应是山水风景。
因而在他们心中,都已根据自己的见解,认定这画师没有什么绘画水平,看了几次后就失去了兴趣。
这画师似也习惯了他人的议论,他总是无视周围之人的目光,安静地完成着自己的作画,但他总觉得自己如今所画,还差了些许韵味,因而每次结束之后,待宣纸晾干卷起,他就会取出一张新的继续绘画。
几日之后,原本环绕着画师的村里人也没了踪影,他也发现与这些人格格不入的存在——叶元点。
叶元点每天都会来看画师绘画,他总是看得仔细,却不言不语,似乎真的就单纯是来看他画画一般。
对此画师心中也起了好奇,他去各处采风寻景,遇到过形形色色之人,但是还没有一个如叶元点一样,保持着沉默,似在真正意义上的欣赏。
画师这才注意到叶元点清秀的长相,就算穿着村中的麻衣,还是有着一股出尘的仙气。
拥有这种气质之人,不应该出现在闭游村,这是画师心中第一时间出现的念头。
“你是这村里人吗?”画师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问道。
听到画师冲自己搭话,叶元点微微一笑道:“勉强算是吧。”
好奇怪的答案,画师眉头微皱,没想到还有这般模拟两可的说法,旋即问道:“你之前学过画?”
叶元点被这画师一问,愣在了原地思考了半晌后,摇了摇头道:“不太记得了。”
画师眉头皱得更紧了,学过就是学过,没学过就是没学过,哪里来的“不太记得”一说,他冷哼一声道:“你觉得我这画如何?”
叶元点仔细地看了半刻钟的时间,轻声道:“笔墨顿挫都用的恰到好处,但似乎总少了些许韵味。”
画师深吸口气,叶元点这话说得笼统,却和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并且这评论,早就不如这闭游村之人一样,拘泥于像与不像的问题上。
难道此人真有些水平?可绘画也需要年龄阅历积累,此人年纪轻轻,断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水平,画师心中分析之下,觉得叶元点十有八九是随口言辞,歪打正着。
“说得容易,不如你画两笔?”画师冷笑道。
“好。”叶元点应道。
画师神色怔楞,没想到叶元点没有片刻犹豫,直接从他手中将画笔接过,旋静地站在那看着他,等待着他站起身腾出位置。
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画师心中冷哼,旋即站起身,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叶元点。
叶元点极为顺手的拾起画箩里的一张宣纸,铺展开来后,望着眼前的闭游村,没有立即动笔。
见到这一幕,画师心中甚至都已有了答案,此时迟迟没有动笔,怕是早已被难住,接下来一旦叶元点乱涂乱画,他就要出口呵斥。
叶元点手中墨笔,也却如画师所想,在宣纸上勾勒出了几个斑点,正当他要出口呵斥间,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一个个勾勒出的斑点,就如画卷之上的锚点,在叶元点的勾勒下,很快有了大致的雏形与轮廓。
紧接着他手中墨笔速度渐快,他笔下的草木屋舍,没有画师那特有的顿挫感,可每一次看似平平无奇的落笔下,似乎却更显真实。
画师越看越是心惊,明明在叶元点作画的过程中没有看出什么作画技巧,然而他恍若真的置身于闭游村中,顺着叶元点的画笔踏过篱笆瓦砾,走进矮墙屋舍,他好似成为了闭游村中土生土长的村民一般。
待叶元点作画结束之时,画师还久久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半炷香后,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过劲来。
眼前的这幅画中,正有着他苦苦追寻,却难以描绘出的韵味。
画师看向叶元点的目光再无轻视,双手抱拳道:“敢问阁下师从何处?”
叶元点眉头微皱,将手中笔墨清洗干净后,站起身道:“师从?没有。”
这画师此时已不再相信叶元点的话语,心中对于他的身份多出了不少猜想,认为叶元点可能是世间某位作画大师的弟子,被放在这乡野中培养心性。
他又看了一眼画板上的画卷道:“阁下可否把这幅画赠与在下?”
“你喜欢?”叶元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道,“送你了。”
说完这话语后,他就起身向着村里走去,留下这画师怔怔地看着叶元点离去的背影,晚风吹过,他赶忙俯下身去,生怕这凉风把叶元点赠与他的画给吹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