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没有说话,昂热的怀疑并非没有缘由,因为谁都没有看见那天晚上白色迷雾之中的恶魔,谁都不知道那个小型尼伯龙根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叶晓自己。
叶晓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自己布满青黑色鳞片的右臂,突出的骨刺以及锋利的倒刃,像个从地狱逃出来的魔鬼。
“你心里有秘密,但是我不想过问。”
昂热说,叶晓依旧沉默不语。
“只要你不越界,我就不会去追究。”
“什么算越界?杀人吗?”叶晓突然问。
“更严重。”
昂热沉默良久。
“作为新生你或许还不了解,所以我向你解释一个概念,所有的混血种,人类血统比例必须超过龙类血统,反之就是异类。”
“通常,龙类血统比例越高,血统优势越高,但是一旦突破了某个极限,那个极限我们称之为'临界血限'。”
“龙血赋予了我们超凡的力量,也将我们推向了深不见底的深渊,我们站在悬崖之上,一脚悬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旦我们的力量失控,就会坠入深渊之中。”
“突破临界血限之后会怎样?”叶晓问。
“一旦有人突破临界血限,失控的龙类基因会开始重写他体内的人族基因,直到体内人族基因被完全抹去,他将完成进化。”
“进化?”
“进化成为龙类,比人类更强大的生物。”
“但他无法达到进化的终点对吧?”叶晓说,“就好比狮虎兽一样,永远无法完全表现出老虎或狮子的特征,基因是不可能被完全抹除的。”
“聪明的解读。”昂热点头,“正如你所说一样,他们可以无限逼近龙类,但是永远无法抵达进化的终点。”
“尽管在龙族基因面前,人类基因弱小得不堪一击,龙类基因碾碎人类基因就像是巨人捻碎蝼蚁一般简单,蝼蚁毕竟是蝼蚁,它小的几乎不可见,你可以碾碎你目之所及所有的蝼蚁,但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它依旧还会存在,还在繁衍。”
“人类基因存在修补机制,当龙族基因开始重写人类基因时,这个机制就会被激活,虽然它修补的速度远不及龙类基因破坏的速度,但是它并不会被龙类基因破坏,所以到最后就会形成一种特殊情况:”
“人类基因永远不会真正意义上被抹除,当最后一个人类基因被抹除时,另一个人类基因就会重生,所以突破临界血限的人永远不会变成真正的人类,同样也无法变回人。”叶晓喃喃道。
“是的,人类基因会像渣滓一样保留下来,所以他们无法变成残暴的龙,也无法变成弱小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会共同摧毁他们的理性,最后失去自我,变成行尸走肉,我们称之为死侍。”
昂热盯着叶晓的眼睛。
“龙类不把死侍看作同类,人类也把他们当做敌人,他们是迷失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幽魂,是战争中龙族的炮灰,龙类用他们弥补自己与人族数量上的劣势,因为他们死了不要紧,总会有新生的。”
“被抛弃的可怜之人。”沉默了很久,叶晓轻声说,“跟我们一样。”
“什么?”昂热愣了一下。
“我们不也是一样吗?”叶晓低声说,“龙族视我们为死敌,人类也不会把我们当做同类,我们跟死侍一样,都是夹在两者之间的异类,我们是在夹缝之间苟延残喘的异族,无论战争的胜者是龙族还是人类,我们的结局都只有消亡。”
“是的。”昂热没有否认,“这就是血之哀,也是我们的宿命。”
“或许吧。”叶晓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跟您谈话让我受益匪浅。”
“这就准备离开?”昂热微微一笑,“不跟老头子多聊几句?”
“您可算不上老头子。”叶晓也笑着说,“人的年纪取决于内心的欲望,而您心里的欲望依旧浓烈的像是正午的太阳,耀眼且炙热。”
“我早跟施耐德教授说过你是个早熟的孩子,现在看来事实的确如此。”
昂热走到叶晓身边,拍了拍叶晓的肩膀。
“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叶晓点点头,昂热双手搭在叶晓的肩膀上,直视着他的眼睛。
“集中精神,感受我的每一个音节。”
一连串叶晓从未听过的卷舌音从古德里安教授的嘴里迸发出来,这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发音方式,浑浊嘶吼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君王般的威严,仿佛葬礼上的挽歌。
叶晓愣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心里忽然涌现,血脉之中的力量仿佛失控了一般瞬间被激活,黑色的瞳孔逐渐散去,取而代之是如曜日般的金色双瞳。
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大地似乎在摇晃,灯光在跳闪之后熄灭,黑暗降临,世界忽然变了。
天空是铁青色混合着火焰的颜色,唯一的一株巨树矗立着,已经枯死的树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织成一张密网,支撑住几近皲裂的天空。天空之下的荒原枯骨满地,四处都是鲜血淋淋的巨龙。
巨龙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着彼此的躯体,鲜血从伤口处如岩浆般喷涌,漫天的鲜血在天空中滴落仿佛一场下不完的雨。
黑色的巨龙从骨骸堆的深处腾起,双翼挂满骷髅,张开巨大的膜翼后,仰天吐出黑色的火焰,所有的巨龙皆臣服于黑龙帝王的威严之下,唯有叶晓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在这时,叶晓看见黑色的巨龙正注视着自己,喉咙里燃烧着炽热的龙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天空与大地同时在震颤,暗红色的龙炎从黑龙嘴里喷射而出,瞬息间来到叶晓面前,叶晓几乎可以感受到龙炎那炽热的高温,就在龙炎即将命中的那一刹那,叶晓猛地张开了双眼。
四周的荒原瞬间散去,叶晓发觉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昂热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抽着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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