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布衣的“家”是一个破庙,在通州城郊的安阳山上,离通州城约莫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安阳山虽号称是山,其实只是一个绵延十余里的大土坡,并不如何陡峭。方布衣所住的破庙,就在安阳山的半山腰上。
方布衣带了食物,一路小跑地赶回破庙。
他年纪虽小,身子却很强健,脚力颇好,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安阳山的半山腰上。
眼见破庙就在前方,忽听得破庙中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还夹杂着一个小女孩惊慌失措的哭声。
方布衣心想:“那几条大野狗又来破庙做客了,还吓哭了灵儿妹妹。”
他拔足飞奔,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破庙门前。
从破烂的大门缝隙中看去,果然有四条野狗在院中狂吠。一个小女孩哇哇大哭,但是只闻哭声,却不见人影,不知道她躲在哪儿。
方布衣大声叫道:“灵儿别怕,看哥哥打这些狗腿子。”
那小女孩儿的声音从一个厢房中传出,喜极而泣地道:“布衣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四条野狗见方布衣走进来,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露出满口獠牙,猛地向他扑来。
方布衣赶紧从门边抄起一根手臂粗的长棍,照着最前面的那条野狗,一棒子打了下去,这一棒正中脑门,一声闷响,将那野狗打翻在地,呜呜地叫了两声。
方布衣对打狗一道显然已经驾轻就熟,手中长棍时而横扫,时而直戳,时而猛敲。不是打在野狗的脑门,就是戳在腰上,敲在背上。
野狗们吃痛,渐渐害怕起来,也不敢再扑上来。又吃了几棍之后,吠也不敢吠,夹着尾巴,飞快地从庙门中奔逃出去。
方布衣赶跑了野狗,站在院子中心,大声叫道:“灵儿,你没事儿吧?可以出来啦!”
只听得“吱呀”一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从一间破旧的厢房中奔了出来,扑向方布衣,眼中泪花闪烁,叫道:“布衣哥哥!”伸出一双小手,抱住了方布衣。
这小女孩儿一身粉红色衣服,虽然有些破旧,倒也干净。上面打了一些青色的补丁,线口歪歪扭扭,自是方布衣的杰作。
方布衣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兀自闪着泪光,两条淡淡的泪痕挂在脸颊,煞是可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好灵儿,没事啦,野狗都被哥哥打跑了!”
灵儿又抽泣了一会儿,这才止住。
※※
方布衣牵着灵儿来到了大殿。
这大殿高大宽敞,除了一尊三丈有余的弥勒佛,以及二人平时所用的一些破旧生活器具外,显得空荡荡的。
那弥勒佛笑容满面,脸上却长满了铜锈,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
方布衣安慰了灵儿一阵,忽然神秘地说:“你看这是什么?”
将中年乞丐给他的大纸袋,放在了一个草垫上,满眼期望地看着灵儿。
灵儿眨了眨一双大眼睛,道:“咦,布衣哥哥,这是什么?”方布衣道:“你打开看看?”
灵儿将纸袋打开,那烧鸡便露了出来,虽然有些冷了,但仍然香气四溢。烧鸡旁边,是两个肉包,三个鸡蛋。
灵儿拍手喜道:“好香啊,是好吃的!”
方布衣说:“先别忙着吃,今儿运气好,还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灵儿见方布衣一脸的神秘,说道:“那是什么?”方布衣道:“你先闭上眼睛。”
灵儿乖乖地闭上眼睛,脸上洋溢着期待的表情。
方布衣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头绳,放在她手中,道:“好了,我数一二三,你便睁开眼。”接着数了三声。
灵儿睁开眼,见手中拿着的正是朝思暮想的红头绳,咯咯地笑出了声,声音如银铃般动听。
方布衣把红头绳扎在她的发髻上,又拿了一面旧铜镜在她眼前,问道:“好看吗?”
灵儿喜道:“好看!”脸上笑开了花,又抱了方布衣一下。
※※
黄昏,方布衣在大殿中生起了火,将烧鸡放在火边加热了,兄妹二人大快朵颐了一顿。
剩下的一小半,便放入一个旧瓦盆中,留着明天吃。
晚上忽地狂风大作,几声惊雷过后,数道闪电划过夜空,跟着便暴雨倾盆。
方布衣给灵儿铺上了草席和旧褥子,正要哄她睡觉。
互听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师妹,好大的雨!你看前面有火光,想是有一户人家,咱们正好去躲一躲。”
方布衣心中奇怪,心想这破庙一年到头极少有人前来,便是路过的也没几个,这一男一女不知是干什么的。
方布衣这么想着,那男子的声音已经到了院中:“原来只是个破庙。”声音中带着一丝失望的语气。
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说道:“破庙就破庙吧,能避雨就行。”高声说道:“有人吗?”
跟着脚步声响,殿门被打开,一男一女两个修士模样的人,头戴雨笠,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方布衣借着火光,见那男的浓眉大眼,长相憨厚,女的冰肌雪肤,俏丽多姿,年纪都在二十五六上下。两人身穿青色长衫,衣饰甚为华美,又手拉着手,多半是一对恋人。
两人风尘仆仆,浑身湿透,背上均斜插着一把长剑,腰间悬着一口布袋,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那男修士见到方布衣和灵儿,神色一怔,说道:“原来是两位小朋友,多有打扰了。”心想只是两个小孩儿,倒也不必多礼。
方布衣道:“两位哥哥姐姐不用多礼,我跟妹妹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两位请自便。”
那两人便在大殿左首选了一处宽敞干净的地方,找了两个旧草凳,坐下休息。
灵儿怯生生地躲在方布衣后面,偷眼望那女修士。见她面容姣好,衣衫华美,眼中充满了羡慕。
那女修士见灵儿煞是可爱,便微笑道:“小妹妹,你的红头绳真好看!你和这位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灵儿怯怯答道:“我叫灵儿,这是我哥哥方布衣。”过了一会儿又道:“姐姐,你穿上这身衣服,可真漂亮。”
那女修士眼中秋波一转,向那男修士道:“师兄,你听见没有,这女娃儿,可比你有眼光多了。”
那男修士刚搭好一个简单的架子,道:“又拿你师兄寻开心!你别说,这两娃儿的名字倒取得挺好。”说着脱下外面的长衫,晾在架子上。
便在这男修士脱下长衫的时候,一团黑色的物事“啪”地掉落在他身前,滚了两圈。
方布衣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黑布掉落在地,黑布旁边是两肢断手。断手截断处甚为平整,像是用刀剑斩断。血液已经凝结成黑色,模样煞是可怕。
灵儿听到声音,向那两截断手望去,随即大惊失色,尖叫出声。方布衣赶紧蒙住了灵儿的双眼,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
那女修士愠道:“毛手毛脚的,别吓坏了小孩子。”男修士脸露歉意,赶紧捡起黑布,包好两肢断手,随手放在一边,觉得不太妥当,又用雨笠盖住。
那女修士向灵儿柔声道:“灵儿别怕,大哥哥毛手毛脚的,吓到了你,姐姐给你赔不是。”
方布衣虽然没有叫出来,但也已吓得不轻。
那女修士又对方布衣道:“小弟弟,你告诉灵儿,不用怕。那双手,是从一个个大大的恶人身上砍下来的。那恶人无恶不作,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师父派我和师兄千里追踪,将他一剑杀了,这叫做为民除害,我们正打算回去禀告师父呢。”
方布衣还没决定是否相信这女修士的话,那男修士忽然道:“师妹你听,有人来了。”
那女修士侧耳倾听,脸色微变,说道:“是羽国的官兵,似乎有二十来个,看样子都是武士,不像是来找咱们的。”所谓武士,就是修炼体术的修士,而修炼法术的,则称为修士。
方布衣只听见外面风雨交加,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心想:“我怎么听不出来,这两人难道有顺风耳吗,远远地就能听到有人过来。”
那男修士低声道:“咱们杀了那恶贼,灵力已消耗大半,官兵若是动起手来,甚是麻烦,要不先避一避?”那女修士轻轻哼了一声道:“咱们是商国修士,不归他们管,又没在羽国境内做什么违法犯禁的事,难道还能抓我们去吃牢饭不成?”那男修士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方布衣这才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阵人喧马嘶,混杂着铠甲和兵器撞击的金属声,声音越来越近,看来真是一队官兵。
他在这破庙住了一年多,从来没有见过今晚这么多人,不由大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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