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清玥。
然而,顾清玥本就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太子受伤,她来探望合情合理,只是,回京后,宣成帝未将太子送往东宫而留在太极殿,这个举动无法让人不多想。
容姵又想起适才似乎隐约看见偏殿里太医的身影,既为治病,却把太医排除在殿外,这不合常理的举动,只能说明方才发生了不受宣成帝控制的事情,才让李连这种人精,即便在没有皇上旨意的情形下,也敢拦住她这位当朝皇后,只是为了不走露风声。
容姵心中涩然,勉强笑了笑:“既如此,就请公公代为转告皇上,本宫稍晚些再来探望太子。”
李连恭声应是。
“娘娘......”绣棋不甘地看了眼李连,刚要开口,却被容清冷淡瞥了一眼。她不敢再说,只得低头跟随在容姵的身后离去。
待走到宫门口,如有心电感应般,容姵回首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宣成帝的声音是少见的仓惶:“召太医!”是允衡的病情有变?她的心猛然揪起,允衡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啊!她下意识地驻足停留,见孙院判慌忙走出偏殿,与李连耳语后推门走了进去,她唇边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又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去。
斜阳的余晖照在太极殿金色的琉璃瓦上,亦在众人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李连眯了眯眼,忽然觉得人群簇拥中,皇后娘娘纤瘦的背影说不出的凄清,不由在心底暗暗叹息。
此刻,殿中是死水一般的沉寂。
因顾清玥的愤然挥手,宣成帝脸色一变,斥责的话还未出口,却见心上人珠泪从腮边无声滚落,满腔怒火瞬间转化成满腔的愧疚和怜惜,然而,还不待他再温声抚慰,顾清玥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软软地往床边的地板上倒了过去,匆忙之中,宣成帝伸手一拦,将顾清玥打横抱起,急声喝道:“太医!”
原本退至偏殿等候传唤的太医面面相觑,然而适才发生的一幕让他们心有余悸,便仍齐齐看向孙院判。
孙院判摸了摸鼻子,任命地苦笑一声,在李连同情的目光中进了殿。
原本以为是太子病情生变的孙院判,在进殿后却见天子忧急地坐在美人榻旁,正关切地看着斜倚在榻上的女子,那女子双目紧闭,似失去了意识,一滴泪珠犹挂在纤长的睫毛上,正是方才因太子受伤迁怒皇上,而给了皇上一耳光的先皇后娘娘。
孙院判收敛心神,目光无意掠过宣成帝与顾清玥交握的手,心中一凛,却仍然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还请娘娘伸出玉手。”
然而,即便这样,宣成帝也依然没有放开顾清玥的手,只是将她宽大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皓白如玉的手腕。
孙院判不敢耽搁,凝神把了脉,目中不禁流露出诧异之色,顿了顿,如不敢相信般又换了一只手重新把了脉,眼神微不可见地瞥了宣成帝一眼。
宣成帝的眸光专注地落在顾清玥的脸上,只问道:“如何?”
“回禀皇上,娘娘昏迷是因悲痛之下急怒攻心,导致情绪急剧变动,而娘娘素来身子弱,一时承受不了所致,稍后娘娘应会醒来。”
“但另有一事.......”思之半晌,孙太医支支吾吾道。
宣成帝抬眸,嗓音淡漠中隐有一丝不耐:“但说无妨。”
“微臣适才为娘娘把脉,发觉娘娘脉如滑珠,”孙院判低头禀报道,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关注着宣成帝的反应,“应是有孕在身。”
话音未落,宣成帝的面色已冷凝如冰,原本轻握着顾清玥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忽然忆起半月前,顾清玥生病的那日,他欲为她延请太医时,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彼时他只是以为她如幼时般,单纯地不喜欢吃苦药,原来如此!
“几个月了?”宣成帝面无表情。
“应是三月有余,”孙院判心中打鼓,声如蚊蝇:“当然,微臣医术有限,许是月份再小些也不一定......”
面前的年轻天子不发一言,复杂的眸光又转回到榻上的女子,过了良久,才疲惫道:“退下吧,约束好太医院的口舌,不然,朕唯你是问!”
“是!”孙院判汗流浃背,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顾清玥悠悠醒转,已是入夜时分,触入眼帘的是明黄帐顶,嵌板和床柱上雕刻的青龙栩栩如生,似欲腾云驾雾而去,罗帐外明烛高燃,龙涎香沉郁的香气铺天盖地,熟悉的感觉铺面而来。
意识到自己躺在龙床上,顾清玥大惊失色,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领口后,才轻轻舒了口气,眸光一闪,却见身着玄色龙袍的宣成帝,负手站在床边,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眸光沉沉,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莫名地,她心中忽然有些惧意,别开了与他对视的双眼,一边支肘起身,一边低声道:“我去看看衡儿。”
“不急”宣成帝平静道,“一时半刻,太子的病情不会有危险。”他顺手拿起一个迎枕垫在她身后,自己也随之坐在床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让顾清玥不由想起那日的情形,她面色一白,整个人不由往后退了退。
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宣成帝轻声一笑,忽然问道:“清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顾清玥注意到,宣成帝用了“我“而不是“朕”,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她从宣成帝的声音中听出了几许萧索,不由抬眸看向宣成帝,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又飞快地否定,她垂下眼帘,轻声道:“很抱歉,方才是我错了,衡儿受伤,我知道你也很难过,我不应.......”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她,宣成帝不会害允衡,对允衡而言,她和他,都是他的亲人。
“朕从来没有怪过你。”宣成帝打断顾清玥的话,“除了太子,除了抱歉,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顾清玥咬唇,思之再三,茫然摇了摇头。
她神情里的无辜轻而易举挑起了宣成帝的怒火,这怒气使他的脸色更加冷若冰霜,也让他再一次在心底深深的嫉妒自己的皇兄陆澜,因他至死都被她倾心相待,而这个他放在心坎的女子,自始至终,从未对他坦露过心扉。
她既不想承认,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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