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言重了,莫要折杀小弟。”老奸巨猾的郑成都已经泼下脸来了,徐泽也不能逼人太甚,道:“不瞒哥哥,泽确实有些想法。”
说完,徐泽转眼望着张前,笑而不语。
张前被看得额头直冒冷汗,苦着脸偷瞄郑成。
郑成暗自摇头,这厮平时倒是灵醒,怎的一受惊吓,就如此迷糊,赶紧找个借口打发张前回去看球。
待张前走远,徐泽压低声音问道:“不知康家庄和张岭二村,每年除了正常的税收之外,县衙各官吏能从中拿到几许钱财?”
郑成低头沉思,倒不是不能与徐泽明言,只是县里吏员不少,但凡职责上允许下乡的,有事没事都要到各村耍威风讨好处,而各人的秉性、胃口各异,又不可能明码标价,真要细算起来,却是没谱了。
“具体数字确难推算,但一年百十贯总是有的。”
不要觉得两个村百余贯很少,须知寿张全县十二万多人,辖三乡一百一十六村,各村有穷有富,康家庄和张岭其实是相对较穷的,又因远离县城,县城官吏来的也不多,一年都能刮到这么多油水,全县加起来就可想而知了。
“哥哥也知,如今我在这康家庄和张岭都有产业,而且从地域上讲,康家庄和梁山也实为一体,小弟有意承下这两村赋税的收缴,哥哥可否帮忙从中运作?”
郑成顿时无语,今天自己和张前都送上门来了,这还敢说不可么?
本朝税收操作上为民收民解,就是“包税制”。
即官府只管制定民赋簿籍,每年夏秋两税征收前,官府根据簿籍测算各村应上交税额,交由里长或保正负责征税。
里长、保正也不直接收税,而是在里甲内,每十户中选一户作为催税户,被选中的村户称为甲首(原称户长,熙宁变法建立保甲,由是改为甲首),因为主要负责催税,又称催头。
甲首如果无法完成催税,就要自家拿钱财贴补,里甲如果无法完成应缴税额,也一样要自己贴补。
收税的差事,对老实人来说绝对是沉重的负担,每年收不上税而家破人亡的甲首大有人在。但对于黑心又有手段的人来说,这个就是权力,凭此权力能够操作的事情不要太多。
康家庄和张岭同属一个都保,康仁这个保正本就是名正言顺的都保收税负责人,而康仁实际上又被徐泽操纵,也就是说徐泽早就拿到了这个收税权。
郑成当然不会傻傻的认为徐泽自己犯了糊涂,讨要自己已经到手的东西。
“贤弟莫不是有意干预版簿定籍?”
“正是!”徐泽承认的倒是很干脆。
“这——”
郑成真是纠结了,如今朝廷制度逐渐崩坏,版簿之制自也是弊病丛生,不然的话,死鬼康善才如何能把大量的族田化为私有?
但版簿修订毕竟事关国家根本,谁都不敢做得过火,康善才辛苦经营了三十多年,也没能吞完全部族田。
“不瞒贤弟,两村田产本就不多,便是在版簿上做些许文章也可,只是不知贤弟有何要求?”郑成怕徐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特意将“些许”二字拖长。
“哥哥多虑了,小弟岂会昧着良心贪那三五亩田。”
徐泽也是无语,这位郑押司倒是玲珑心,只是也太小看自己的志向了。
“小弟之意,只有一点,彻底理清两村户等的实际情况,如田亩,要知哪些是虚报亩数,哪些是伪报田等,哪些是托名诡寄之类。”
郑成呆呆的盯着徐泽,半响才说:“贤弟莫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吧?”
“哈哈哈,你看我像么?”徐泽也是被郑成逗乐了。
“哥哥放心,小弟知道轻重,我只需理清、掌握两村的真实情况,并不需要彻底厘清,牵扯到哥哥也为难的田产,小弟不会追究。理清后,完成每年税收的基础上,再奉上两百贯钱,供哥哥打点县衙各司。”
“好吧,回去我便抄录版薄副本,三天后交于你。”
虽然不明白徐泽的用意,郑成还是明智的选择合作,明年恰好又是闰年,又要重新编造民赋簿籍,届时徐泽自会知道两村的具体情况,也肯定会插手进来,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也许有人会认为,徐泽既然已经初步掌握了康家庄和张岭,干脆安排人一家一家的清查户等田产,不是更容易得到准确的数据。
嗯,这么想——就太单纯了!
那是还因为不了解大宋的田亩、编户和税收制度。
徐泽原本对大宋的田亩户籍制度本是一支半解,但封建社会所有的社会矛盾基本都可以追根溯源到田亩户籍制度,而梁山上又多的是各种原因失地的农户,徐泽这段时间专做了大量的深入调查,才慢慢搞清其中的一些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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