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过后,又有秦雪山派来的军中医官重新为他处置伤势。
来的还是那位周姓医官,见了叶锋,对待他的态度更上了一层。
医官走后,叶锋独自坐在房中,单手抚着自己的肩头,三足金乌的图案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叶锋回想着鸟爷倨傲而不屑的眼神,数次的慷慨相救,心中满是难言的温暖和感激,真的很是不舍。
他苦笑心想,也或许是鸟爷嫌自己实在太烦了,才会走的,只是不知道飞湮寂灭阵的镇毁之力那么厉害,鸟爷会不会有事。
叶锋沉默了片刻,又松了口气。
应该是不可能的。
不说别的,仅是玉球上那幅法阵的品级就远胜于堕梦八荒阵。
飞湮寂灭阵的品级尚不如堕梦八荒阵,其镇毁之力应该也伤不到那位强大的鸟爷。
就是回去以后,自己要怎么和书恒交待?
唉,真是很麻烦,回去的事情回去再说吧。
叶锋收回思绪,抬起头,看向了墨门昨夜靠着的墙壁,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心头又涌出了一阵空荡的难受。
等到明天宴上,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请求秦将军准许自己去麒麟殿的地下兽笼里,把墨门找回来。
然后,叶锋请外面的侍从打了盆水来,亲手把准备给小萝莉带回去的大豆荚刷洗得干干净净。
这只单豆的豆荚圆圆滚滚,莹亮晶莹,非常漂亮可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叶锋总觉得这只豆荚好像比摘下来时重了一些。
可惜的是,豆荚的荚口被高温烧得变形厉害,已经打不开了。
叶锋捧着这只大豆荚,摇晃了几下,发现里面确实有东西,不是空的。
他怕把豆荚弄碎了,不敢硬掰开荚口看看里面有什么,便挠了挠头作罢,心想,难道里面还有一只树精?
是活的还是死的?
要是活的,给书黛养着玩玩倒也不错,“灰灰灰灰”的圆圆软软,手感正经挺好,在巨石城寒殇阵的禁制范围里应该也伤不到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算了,拿回去让书老先生琢磨吧。
叶锋吃了些东西,又倚在床上闭目休息了一个时辰。
醒来时,太阳正好刚刚西斜,到了跟手小欠相约的时候。
叶锋下了楼,一出西庭,便看到手小欠正坐在大门外的路边等待。
手小欠的外衣被当作了风帆,内里的亵衣也烧得不能蔽体,此时和叶锋一样,穿着一身四海商会送的普通棉服,叶锋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手小欠抬起了头,脸上再没有绑缠着黑色布条,刚毅的眉宇间满是严谨专注,侧脸上的那个罪字鲜红如血。
一见了叶锋,他的目光虽然依旧淡漠,神情间却不自觉便放松了几分戒备。
叶锋走上前来,笑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让你久等了,那个池平镇远不远,用不用我去寻辆马车?”
手小欠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道:“池平镇离这里很近,我我们步行即可。”
池平镇在四海商会北门外,是往来商队的必经之路。
镇子很小,只有一条街,街上商家却很齐全。
手小欠带着叶锋,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家老号商铺,选了枚精致漂亮的火属妖石。
又在街里七拐八弯地找到了镇上手艺最好的老首饰匠,打了折扣后,连手工带材料花了将近一百两银子,把那枚裸石和火属妖石一同嵌在了一个小巧的链坠上。
叶锋一个粗人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老匠人手艺精湛,做出的小链坠没花多少功夫,却相当的精致漂亮,非常满意。
小家伙肯定能喜欢,最后,手小欠又告诉了叶锋链坠上的妖石法阵是如何写法。
叶锋也不急,寻思等回了打铁铺有了空闲,再好好地把妖石法阵写在上面也不迟。
这时候,太阳彻底西沉,天已渐黑,沿街灯火氤氲。
叶锋张罗着在街头寻了家酒肆,叫了些酒菜,和手小欠两人在酒肆角落的一张桌上,对桌落坐。
酒菜很快上齐。
叶锋给两人倒了酒,和手小欠笑着客套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开始吃菜喝酒。
手小欠神情淡漠,不言不语。
叶锋也没有赘言。
两人最初相遇时,叶锋见手小欠很有才能,却身份低贱、受人欺辱,便对他生了相惜之情,觉得或许可以和他交个朋友,尽力地帮一帮他。
但是现在,叶锋却不这样想了。
这个手小欠能以一己之力反杀了孙鳕和赵由,还能在森宫之术中自保,显然不是池中之物。
他在德水城庞家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他的过去与背景又是什么,都绝对并非表面这般简单,而是水深难测。
叶锋非常清楚,这样的一个少年,与人行事必然极为戒备警惕,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地信任了他人,结成朋友的。
所以,今日一别,两人便当再也不见。
自己不想用救了他一命的事情压他,便也不必多话惹人厌烦。
叶锋脸上带着笑容,只顾自己吃菜喝酒,不劝酒亦不劝菜,只偶尔说上一句有的没的。
手小欠沉默地坐在桌前,偶尔动筷夹菜放入碟中,再浅啜一口酒,却是一直都注视着叶锋,目色虽然平静,但丝毫也不掩饰审视的意味。
叶锋也全都视而不见,笑脸依旧。
酒过三碗之后。
叶锋干脆也一句话都不再说,只给自己倒酒。
一口一口有滋有味儿地把酒喝下,再用筷子夹着花生米,一颗颗丢进嘴里,嚼得脆生作响,香喷得很。
桌间的气氛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手小欠终于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叶锋手中的筷子顿了一顿。
然后,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说了实话,你可能不会高兴……我去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给你收尸的准备。”
又是良久之后,他缓缓地问道:“你我素昧平生,值得你冒如此危险为我收尸。”
叶锋的筷子再次顿了顿。
之后,他抬起头直视着手小欠,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有些事,不能看值不值得,而要看,应不应该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