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团只有七七之数,已有数名修士占了其一,虽然空位犹多,胖道士还是先占了最靠外的一个,赵诗翎则挨着他坐下。
下意识告诉木生风,选择不同的蒲团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故对还未动身的幽影道,“接下来的考验应有难易之分,谨慎选择。”
“知道啦,但是一句话可抵消不了一万灵石。”
幽影故作正色道,随即也迈步上前,左思右想选定了一个蒲团坐下。
木生风有些摸不透这个财迷刺客,也缓步上前,下意识觉得第二排左数第三个蒲团最为安心,无有他疑,当即坐下。
之后木生风尝试将灵液炼化,但并没有什么作用,他的灵力没有半点复原的迹象。
目前看来并没有遇到太过强力的对手,唯一一个有威胁的幽影都被他化敌为友,但木生风并不敢松懈,秘境之中,除了争宝的修士,各处禁忌也可轻易要人性命,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修为恢复。
虽然不能修炼,但木生风还是原地打坐,沉思不已。
“在下辰啼,愿与道友为友。”
木生风睁开眼来,是方才的黑脸少年,笑得很是和煦,同时他还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良善之辈皆为在下之友。”木生风不知道为何,有些讨厌此人。
“道友可知何为友?”辰啼并没有纠结他算不算良善之人。
“辰道友与在下志不同道相异,非能为友。”
“道友不喜聂逆雨,我亦不喜,可为友。”
木生风双眼微眯,怪不得有些熟悉,原来此人与聂逆雨皆是共济会的。
“道友之友是志同之友,或是同门之友?”
辰啼终于露出獠牙,却是招揽来了,“志同难,同门易。”
“恕在下无法作答,尚需思虑一番。”
“也行,但道友需得在离开此秘境前给在下一个答复。”
辰啼说罢,拱手即走。
木生风微微一叹,他自然不会进入共济会,虚辞一番只不过是如今无法使用灵力之下的保全之法。况且此人一身杀气毫不掩盖,遑论他自己,连幽影也比不过,当是大恶之相,并不为他所喜。
木生风微微摇头,重新入定,却是不再想这些事。
渐渐地,到达神像前的修士越来越多,终于是补定四十九之数。
只见白光一闪,木生风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片荒原之上。
昏黄之交,云密接天,日殒远地,长草投影,一切显得黯淡而晦涩,既适合屠杀也适合埋葬。
地上矗立着一把骨刀,木生风拿起握在手中,顿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响起:杀尽天下人。
木生风笑笑,此处只是试炼,所谓的人不过都是浮光泡影,他有何不敢杀?
他本来不愿参加试炼,因为屈难平出现才入得殿中;之后遇到辰啼,更是厌恶其人,才打定争一争传承,不让恶人持得恶器。
他环身看去,无数的人自他一丈远开始出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木生风开始了他的屠杀,沿途所至,伏尸无算。
“如果这就是考验的话,太简单了些。”
他在嗷嗷待哺的孩童面前没有停手,在瘸腿乞讨的老叟面前挥下屠刀,在背筐归家的老妪心口刺下,没有人能蛊惑他的心念。
但经历了无数次的屠戮后,他还是犹豫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家三口,妻子十月怀胎,丈夫殷勤照顾,即便是虚假的生命,木生风也不愿破坏这种和谐美满的景象。
但这种犹豫只有一瞬,如果止步于此,让辰啼获得传承,才会让更多真实的生命遭受苦难。
木生风尽量克制住自己虐杀的欲望,只将心口戳破,便提脚往下一次屠杀走去。
又是无尽的屠戮,天开始下起雨来,他不由地想起一句歌词:
大雨降至,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去
“杀人者,人恒杀之,皆自取之者。”
木生风默念着这一句,手中的刀却怎么也挥不下,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永生铭记的鬼极域众人。
画颜、千舞面、齐封天、乾元、往生、几缚、葬刀,他们就和离别那天一样站在远处,容颜未改,或是含笑、或是欢悦地看着木生风。
“小风,这几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黑裙女子开口道。
木生风张嘴欲言,泪流满面,身躯满颤,良久才道,“颜姐姐,小风...我过得很好,大家对我都很好。”
“小风还是不会说谎,”画颜缓步上前,“有什么事是不能给姐姐说的呢?”
木生风对胸口的利刃毫无所觉,只是不住摇头,“我长大了,不能事事都给颜姐姐说了。”
“又是杀人之事?”一个冷峭的声音响起。
木生风回过身去,面目清秀的千舞面不再冰川冷面,含笑以对,好似她手中握着的不是短刃,而是一枝鲜花。
“舞姐姐,我已经杀了太多人了。”
“但你仍不是一个合格的修士。”
往生适时出现,又补上一刀。
鬼极域众人环绕在木生风身旁,说得是甜言蜜语,行得是生杀夺命。
但木生风只是心满意足地含笑一一看去,多么怀念,还在鬼极域的日子。
良久,他才摇头,“我...小风多想回去,见一见你们,而不是只能靠臆想...”
说罢,刀光一闪而过,鬼极域众人皆伏首。
木生风将插在身上的七把刀尽数拔出,随即继续往前走去。
所有熟识的人接连出现。
从海剑陵的大管事管流声、掌教齐渺石,到冥络派的瑛日衡、瑛流月,再到殑谭堂的齐灵淮、上官笙,木生风不再犹豫,手中骨刀不再颤抖,他也不再哭泣。
但他的心却慌乱起来,马上要到了,虎三吃和沙桁已经倒在脚下,那个雨夜中的白影要出现了。
狐女转过身来,和木生风想得一样,她并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尤为地气愤: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在西崇镇杀这么多我族凡人?为什么?为什么...”
木生风无法面对薪南此时的声嘶力竭,就像他不敢面对尚未发生的未来一样。
“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里,你就觉得是我贴上你了!可是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你...”
薪南哭倒在地,“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明明在你送我花的时候,我都想跟你一走了之的...”
木生风奔上前去将狐女抱住怀中,“不,我也喜欢你...薪南,你明白我的心意的,只是我们都有所顾忌...等我好吗,我找到了疗伤的圣物就去找你,哪怕恨我,怨我,但是一定要活下去...”
木生风心志已明,吐出鲜血,把薪南所刺的短刃取下,含笑中了断了她的性命。
他知道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身穿白衣的女孩荡漾在风中,她绿色的瞳眸满是忧伤。
“小木,你总是装傻。”
“我学庖厨、学医书、学丹道都是想留在你身边,我明明只是不想和小木分开而已。”
“可是小木总是把我推开。”
“小齐当然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了,可是...难道我都这么卑微了都不可以吗?”
木生风看着默默流泪的女孩,即便在哭泣时,她也不想惹他讨厌。
“小齐...我只是怨恨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你...”
“死也好,伤也好,我都只想待在小木身边。”
“我也想和小齐在一起,看着你,我总是开心的。”
“那能不能不走了?小木和小齐待在翠园里,过一辈子。”
“好,我不走了...”
木生风抱住齐无瘣,让这个卑微的女孩感受温暖,随即结束掉她的性命。
尽管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少年仍然痛苦万分,他无比害怕自己有朝一日把持不住嗜血的邪念,手握亲友鲜血。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道友心念当为此地四十九人中最为坚韧者。三人得享一国之劫,唯有道友将一十一亿黎生屠戮殆尽,其余二人皆有所虑。”
木生风回望过去,数不清的断肢残臂自他的脚下一路叠到地平深处。
“此地皆为虚像,但有所杀又如何?以在下心性,自不会有影响。”
天空中显现出一个人形,与那神像一模一样,只是年轻许多,六臂神人笑道,“那若我告诉道友,其中有一百一十人是真实的凡人呢?”
木生风皱眉,“此地乃雷穹秘境,凡人不得入。道友莫要欺人,毁我道心。”
“白骨杀殿遍及九界各处,非是道友所想区区一陋地。杀殿伟力犹存,囚固数百凡人自是轻而易举。”
“那又如何,”木生风强自坚硬,“纵是凡人,杀便杀了,与我等修士有何干系。”
六臂神人却不再言语,挥指点出一扇透着白光的门,便消失不见踪影。
木生风不再多想,当即踏入门中,一时只见得一颗浩渺的星球出现在眼中。
随即他的身体骤然下跌,星球的所有也一一映入眼帘。
整座星球没有一丝水地,外表都是荒芜的丘陵,唯有一种东西点缀其上——白骨!
数不清的白骨堆叠在星球表面,从数十万丈的苍龙遗骨到七尺凡人的断骨残躯,不一而足,整个星球既是死后的世界,也是白骨的世界。
“道友虽与我路途相悖,但我相信道友终有醒悟一日,到时可得我骨王之传承。”
木生风心中传来这样一个声音,随即跌落地面进入另一扇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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