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看向殿下众人,心中五味杂陈。但他也知道除了玉石俱焚,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他已无愧于先祖,无愧于任何人。
沉默稍许,这个孤独的年轻人终于开口,“孤已与齐掌教商定,从即刻起中止两方战争。停战之后,但有擅作争斗之人,无论人族、圣族,皆格杀无论。”
再不能承其重的永王有些迟疑,但那并不是因为对权力的渴望。
“而且,自孤以下,所有妖族一概并入海剑陵,称金乌堂。”
说完这句话的永王终于解脱,他也不去看下面吵闹熙攘的众妖,低下了自渡洋以来只能高昂的头颅。
对于停战,众妖早有心理准备,听到也觉得是正常之数。但永王的下一句话却让众妖难解,这种事以前商谈时永王可是从未透露过。而且妖族虽遭劫以来,十不存一,但拥有的实力也与大半个海剑陵相当,哪有如此委屈并身的做法。
“大王,我圣族自降临西乱之地已有数十万年,圣祚丰沛。此番劫难虽大,但何有屈居人族之下的道理?”
下面妖族为首的青龙族妖修愤然起身。
“尤慎,即便此刻,孤依然是西乱圣族的王。”永王的回应很简单。
他不能给任何人说,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活头了。
“臣不敢,大王。”
尤慎虽然不解,但还是坐下。
永王自劫难以来便有着极高的威望,自己对其也甚为钦佩,他也只是因为一时愤恨才骤然起身。
为首的尤慎都不敢发言,除去早死的穷目妖修,其余妖修也慢慢闭上嘴。
永王见众妖稍安,走下堂来,对齐渺石拱手道,“齐掌教请。”
待到齐渺石也走到大殿中,二人共同施法,口中振振有词,不多时二人面前便浮现出一张卷轴。
木生风知道这是天地契约,但凡有违纸上所言,则会有天雷击之,毁身方止。
永王说得自然是妖族并入海剑陵后,不可生二心,定与大宗同舟共济,共克时难之类的话。
齐渺石则是说会将金乌堂与其余堂一视同仁,但有举戈之为,神魔共弃之。
最后二人又在天地契约上各自洒出自己的鲜血,这份契约才算完成。
契约定下后,无论是齐渺石还是永王都有了些轻松之意。
永王又与妖族众人一齐向齐渺石行礼,才回返。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坐在殿上,而是在对面重新设了张桌案。
齐渺石见一切都已走上正轨,才开口道,“骖轼道友,那现在便如刚才所定的开始划分...”
话音未毕,众人只觉两股气息骤然奔来,而稍早察觉到的齐渺石和永王骖轼更是皱紧了眉。
不多时,来人便在大殿中现出踪迹,正是之前高山论道的负翼青年与中年道士。
唤作穆羌的中年道士视众人如无物,对身旁青年说道,“祝道友,看来我等还是慢了一步。”
祝涟行虽然本意是到北齐寻找族中失物,但到了之后那物却再无动静。便干脆与穆羌同流合污,一起去北齐各个门派收取拜路钱。
因为如今大齐较为安稳,门派数也有定,每一次收到的灵石有数,故穆羌能贪墨的也有定数。
但这次恰好听闻海剑陵正与西乱妖族大战。二人稍一合计,绝不能让一方把另一方灭了,不然便只能收一份,不能多收一份了。
事情虽未如二人料想的那般,但也没有如二人的愿,俩家竟然合成一家了。
故此才有穆羌之言。
祝涟行也有些不快,竟是直接说道,“穆道友,我二人此番赶路辛劳,疲惫异常,神族中应自有条例,可以多收些拜路钱吧。”
穆羌虽然觉得身旁年轻人如此直白市侩,对其颇为不耻。但面上不显,反是笑道,“自然是有的。况且两家合并之后海剑陵评级定会变化,却是还能再多收些拜路钱。”
不说别人如何想法,但身在殿中的木生风却感到分外的恶心。要说为何,则是那赤发火红的年轻人正是他苦苦追寻的族人。
画颜曾经告诉过木生风,他乃是拜火神族之人。虽然不知为何自己的头发是黑色的,也没有圣痕,但木生风对画颜的话从未有过怀疑。
但如今相见,木生风才真正理解了之前自己对薪南说过的戏言:
神族凌下而不为,人人得而诛之。
他本以为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故事里,数亿年前的史书里,无聊的说客嘴里。但现在,它们正发生在当下。
“九大神族伴天而降,应下体万族,上顺天心。两位便是如此对待我人族、妖族的?”
木生风愤而出席,傲然质问。
祝涟行转过身来,并未生气,反而笑意不绝,“小友年纪轻轻,读史当是不多。”说罢锋刃现出,一股气势向木生风碾来,“小友可知万族皆是九族所造?你的先祖亿万年前便是我先祖的奴仆。”
祝涟行以大欺小,木生风根本躲闪不开,幸得齐渺石挡住,才没有横死。
倒是穆羌连忙阻止道,“祝道友,自上次伐...上次以来,这种话已是宙宇禁忌,慎言。”
木生风本因一时愤怒而出言,现虽冷静下来却仍不退缩。而且有齐渺石在,他也不怕被这两神人杀了。
故此他继续说道:
“神人切莫因自身无知而小觑旁人,怕是招来杀身之祸。”
“我虽年少,但上下四方,往古来今皆是知之。只说那伐无道,自四十四亿年前黑帝孤身杀上无首山始,共历时八万四千载。第一次伐无道中九大神族光是陨落的神帝便有十数位,其余后天神族更是被杀得血流漂橹,天地为之泣。神人知否?”
“之后数十亿年,共历一十三此伐无道,距今五亿年前的伐无道更是将乱武帝车裂在玄衍天。神人知否?”
木生风摇摇头,“神人不知,故神人小觑万族。小子怜惜神人性命,今便教史以避祸之。”
木生风说完,转身拿起酒樽一饮而尽,全然不看周围早已凝固的众人。
过了半晌,穆羌才打破寂静,“齐道友,这小友是你海剑陵门人?年纪轻轻却知天下密辛,却不知知口无遮掩才是取死之道。道友可要好生管教。”
说道最后已半是威胁半是恐吓。
齐渺石连忙拱手歉然,“这小子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所谓密辛当也是乡间风闻而来,上使当不得真。此番归去,齐某便让这小子去守铜门,再不得出海剑陵。”
穆羌也不想惹这身骚,当即便欲坡下驴。
谁料沉默的祝涟行突然开口,“道友最是管好这恶奴,不然我定叫其死无全尸。”
坐在桌案上的木生风听闻,洒然失笑,“神人不敢当众杀我,只欲行那低劣之事,却还是怕了?害怕点燃火线,酿出大祸,再上演一次伐无道?”
祝涟行更气,怒发冲冠道,“小子可敢上前,我与你正面决斗!”
木生风又是哈哈一笑,“全一境的神人与我宇木境的凡人单挑?神人可真会开笑。但是,”木生风凌目以对,“只要神人自封修为在挂月境,小子便与你来战。”
祝涟行只觉对方的目光好似一把破锋宝剑,分外摄人心魄。
“小子确实狂傲,”祝涟行避开木生风的目光,“但让我自封修为,赢了也不甚光彩。我今日便忍下这口气,也算爱惜良才。待到下次武道会再开,小子你只要活到那时,我便与你正面一战。”
说罢竟是直接飞身而出,片刻便不见踪迹。
穆羌也有些尴尬,但自己拜路钱还未到手,只好拱手对齐渺石道,“齐道友,那你们便先处理两家之事,某先去海剑陵等着。”
说罢也不管齐渺石答不答应,也自出门离去。
虽然齐渺石也有些恼怒木生风胆大妄为,但经此一闹,也免了多得拜路钱,却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但齐渺石还是决定先不给木生风好脸色看,不然这小子绝不会知道天高地厚。
“大人正事都未议完,还不快从桌案上下来!?”
木生风当然没有喝醉,当即正襟危坐,全然没了方才的傲世模样。
而在场众人自今天起也再不敢小觑这个尚在宇木境便敢呵斥全一境的年轻修士。
闹剧之后,正事继续。
西乱妖族虽然归于海剑陵,但所有土地还需重新商议,不可能把妖族现在占据的羌凉城以西的土地都划分给金乌堂。
世道以武为尊,齐渺石和骖轼商量下来,那便比武分地。
除齐渺石以外,海剑陵剩余三十人全是万妖境修士,修为从第一重到大圆满不止;西乱妖族那边也需出三十名万妖境妖修。
从三十名人族修士与三十名妖修中各选对次比武,共三十场比试。海剑陵胜一场,妖族便少羌凉城至青木城之间十五分之一的土地。以此类推,若海剑陵全胜,妖族便只能拥有青木城以西的土地。
这个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也能快刀斩乱麻地划分土地,以防夜长梦多。
而且无论是齐渺石还是骖轼对自家修士都颇有自信,一时只待永王将各家族的万妖境修士唤来,比武便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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