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沐雩山都笼罩在球形大阵之下。
木生风抬眼望去,一时之间只看得出是座神则大阵,其余的因为境界低微看不出来。
有庄斌开道,木生风很轻易的就进了沐雩山。随后在他的催促下,庄斌直接拎起他和马历均往山上飞身而去。
到了山上,马历均很自觉的留在了殿外,只有庄斌和木生风进去。
三明阁主是个样貌年轻的女子,虽然秀美但双目修长,不免让人觉得有股凌厉之气。
木生风已经提前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齐灵椽,是已故剑山堂主的嫡女。剑山堂一脉是海剑陵齐氏分支,算整个齐氏分支下的分支。
齐灵椽见到庄斌领了个少年进来,而且明显是以少年为尊的模样,却不问少年的身份,而是更关心战事。
只听她道,“庄阁主,战事可还顺利?那渡鸦是否伏诛?”
庄斌抱拳道,“禀告代堂主,敌将未克。”
齐灵椽挥挥手,也不甚意外,“此番我军主动出击只是为了打击敌方士气,有些许斩获便够了。”却是又转头看向庄斌身旁的少年,纳闷道,“小庄,这是你的私生子?我现在可没闲心做他干娘。”
庄斌有些汗颜,虽然二人同为阁主,但齐灵椽是堂主爱女,又年长些,所以总爱取笑于他。
“禀告代堂主,这位乃是大宗新封堂主木生风,有要事相告。”
“哦?”齐灵椽以手撑脸,有些慵懒地说道,“我这百华境大圆满的都没当上堂主,大宗就封了个宇木境的小子做堂主。小庄,你说大宗是不是要亡了?”
“代堂主慎言。”庄斌连忙以对。
木生风看二人还没扯到正题,有些着急,抱拳道,“代堂主,在下有要事相告,请屏退旁人。”
“他真是堂主?”齐灵椽却看都不看木生风,仍是问庄斌。
庄斌连忙点头。
“腰牌。”齐灵椽抽出另一只空闲的手。
木生风看向这个成熟的女人一眼,还是乖乖把腰牌递上。
齐灵椽检查了一番腰牌,虽然对木生风还是说不上多热心,但还是请其坐下,随后按木生风的要求屏退了侍从守卫。
“木堂主现在可以说了,如果不是什么尿床轶事的话。”
木生风在来的路上已经整理好言语,当即说道,“妖族永王现已在西部大地设下连环法阵,并且此法阵与其性命相连。只要永王命陨,法阵便会引爆,到时整片大陆都会为其陪葬。据在下所知,妖族乃是避难而来,所求为得便是一方土地,而整片西部大地现已经不属于我们。”
“故此,无论对我大宗还是妖族,停战都是一个好的选择,既能避免更多伤亡,也能防止事态往不可控发展。在下此番前来,便是想让代堂主设法联系大宗,将在下所知一一相告,某则先一步前往青木城。”
“阵法?”齐灵椽陷入沉思中,“小庄,之前在浔阳城和夜息河的事你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庄斌答道,“两处都是我军与妖族大战之地,事后埋葬尸体确实发现无论我军尸首还是妖兽尸身都被收拢在一块,其外围皆有以鲜血炼制的大阵痕迹。”
“所以?这位木堂主说得是真的了?”
这句话更像是齐灵椽自言自语,因为随后她又问向木生风,“木堂主所言,诸多密辛,不知是从何处得来?”
“是在下从一位妖族道友处得知。”
“哈哈,”齐灵椽嘲讽一笑,方时才戏谑道,“是哪只狐狸精,或者什么黄鼠狼迷了我大宗最年轻堂主的眼?”
木生风还未说话,殿外却响起一个声音,“正是一只狐狸。”
话音刚毕,更是有一柄宝剑从殿门口飞射而来,直指齐灵椽。
虽然宝剑飞快,木生风根本看不清,但齐灵椽却不动身,仍施施然坐在殿上。待到宝剑将近,宝剑却骤然止速。此时齐灵椽才伸出手来,仿若心有灵犀般抓住剑柄。
齐灵椽一边把玩宝剑,一边对殿外说道,“多大的人了还玩这样的把戏?只不过确实是把好剑,而且与大宗的锻造手法完全不同。”
随着齐灵椽的话音稍毕,来人已经进得大殿扯下头帽,对三人分别作礼道,“秘阁羽卫天枢部领事齐东峰参见木堂主、齐阁主、庄阁主。”
木生风和庄斌都乖乖回礼,同时木生风又道,“齐领事,这剑?”
却正好是木生风遗落在岸边的那把剑。
齐东峰还未言语,齐灵椽却抢先说道,“这柄剑不错,恰好适合我的境界,东峰你也终于算带了件好礼物。”
“齐阁主,这剑是木堂主亲手所铸,也是木堂主的佩剑,却是不好送人。”
“哦?”齐灵椽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木生风,慢慢道,“冥络玉、黄鱼铁、天生石,这少年不是小庄的私生子,难道是伯父的私生子?不太像啊。”
说道最后却是把剑递还给了木生风。
齐东峰坐在下首处,继续道,“方才木堂主所言,我已事无巨细报告宗门,不日应该就有消息传来。”
“何以证实为真?”齐灵椽问道。
“在下奉掌教之命秘密护卫木堂主,确实亲耳听见有狐女将妖族密辛告予木堂主。虽有作假可能,但在下也在信中向宗门提及应先查探法阵,再做其余。”
木生风心下愕然,那不是自西进以来自己所有的事都被这个三十岁许的年轻男人看在眼中了。
齐东峰似乎明白木生风的担忧,对他传音道,“木堂主无忧,东峰只会将所见诸事告于掌教,再无第三人入耳。”
对此,木生风只能祈盼对方有一定的职业操守。
“所以,大概率是要停战了?”齐灵椽将话题扯回正题。
“还是要看宗门回复。”齐东峰回道。
“那我父亲的仇怎么办?”
虽然齐灵椽声音依旧平和,但在场三人都能感受到她言语中的刻骨仇怨。
这注定是个无解的问题。
齐灵椽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以仇报仇,以直报直,无有第二种答案,但这种法子却是在解决问题的另一面。
沉默稍许,她挥手道,“去吧,都走吧。”
三人见此,只能拱手退下。
出了大殿,庄斌率先对二人解释一番,“代堂主的脾气就是急躁,冷静下来她会想明白的。二位不用担心。”
木生风还好,他此番本来的目的只是托人给大宗传递消息,如今齐东峰已经做了,也没有太多担忧。
倒是齐东峰一路跟来,方才从齐灵椽口中知晓其父已亡,有些恍惚。稍许,也摆手示意自己能理解齐灵椽。
等庄斌走远了,齐东峰才开口,“东峰既已告予宗门,再者木堂主伤势严重,不如就先暂歇此处?”
却是替木生风考虑一番。
木生风摇摇头,“在下所为只是恰逢其会,此行还有其他事要做,却是留不得。”
“那好,东峰便再陪木堂主走上一回。”
木生风再次摇头,“齐领事能做得羽卫,隐蔽遁地功夫自是上乘,在下想请领事去寻得灵淮等人。分别日久,我也分外担心。再者我之伤势已无碍,此番虽有险阻,却应无性命之忧。”
齐东峰看向木生风,还是谏言道,“木堂主虽与妖狐交心相谈,但其毕竟沾了一个妖字,十分的话总要当做五分来信。”
木生风拱手道,“在下受教了。”
说罢便告辞而去。
上了风雁,薪南因为之前的事一个人闷坐一旁,屈瑕自然不会和他说话,木生风自得清净,也盘腿坐下。
至于马历均,却是告诉木生风自己要留下来杀敌。木生风也不反对,只承诺若还能再相见,自己会赔一把剑给他。
此时已经天黑,羲和早已远去,木生风干脆躺下来,观赏起漫天繁星。
他先想到了白日演示的招式。却是经过和薪南拼死一战,再加上融入了此前在钻石海神图中所见的红龙,感悟与真龙相融所得。威力虽足,所需引导时间却比暗夜恒星长许多,还需继续磨砺改进。
想到神图,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酷似千舞面的祈祷女子;想到千舞面,又想到鬼极域众人;想到众人,又想到了从世界树中爬出的“画颜”。
人的思维是如此奇妙,可以一时专心致志,却又能瞬时浮想联翩。
恰如人之本身,一时愤恨异常,一时却苦苦求寻。
“木生风,你不怕死吗?”
薪南突然的声音很大,在已无骤雨的夜空下诠释着突兀,全然不怕前头的妖族将军听见。
木生风侧目看去,薪南并没有看他。皎月般的女子正盯着天外的弦月。
“怕。”木生风重新看向繁星。
“繁星这么多,你都认得?”
“认得。”
“东边最亮的那颗是什么?”
“柩华。”
“西边呢?”
“隼九。”
“什么花能代表离别?”
“彼岸。”
“你会送我吗?”
“这里没有地狱。”
“人间不是地狱?”
“是。”
“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吗?”
“是。”
“那你会想我吗?”
“不会。”
“你是不是悔恨没有杀了我?”
“没有。”
“再来一次,还会切开我的胸膛吗?”
“会。”
“我讨厌你。”
“好。”
“我美吗?”
“美。”
“你歧视外族吗?”
“不。”
“你讨厌我吗?”
“讨厌。”
“见过比我更美的吗?”
“见过。”
“有比我还伤你更重的人吗?”
“有。”
“那日的话是不是故意欺我?”
“不是。”
“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不能。”
“你不想亲眼看到我死吗?”
“想。”
“我死了你会高兴吗?”
“不会。”
“你说谎。”
“是的。”
夜空下的问答并不算作交心的私语,比起不经意的外露,更多则是越来越远的疏离。
薪南问了许多,木生风都一一作答,直到她的愤怒让她再也想不出任何问题。
接下来的路上,薪南再没有说话,她的耐心已然耗尽。
虽然在很久以后她都能清晰地回想起那日夜空的模样,但对于说过的话语和听到的回答,却再想不起分毫。那些只是少时的情窦,残酷的未来会无数次地击垮每一个人,也会让这个美艳的狐女忘掉所有生存外的末隙。
直到她被再次开膛破胸,娇软的身躯跌落在地化为原形,过往的种种才再次涌上心头。
但幸好,这些只是既定的未来。
虽然不可更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