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久的歌谣后,是长久的沉默。
豁达只不过是别离的自我安慰。
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候。木生风抱住画颜,泪水沾染别人的衣肩,湿透他的心房。“颜姐姐,小风要走了。”画颜喃喃低语,“姐姐也会想念小风。”泪水划过她的脸庞打在木生风头上,“有件事姐姐一直没给你说,本就是等着你要走再说的,现在时机也到了。小风你的家应该是在火衍界火衍星元始山,以后可以去寻。”木生风只是记下。画颜不欲再看,抹掉眼泪,往远处走去。
千舞面走向前来,一向冷冽的目光变得温柔,木生风也是紧紧抱住。“小风会想念舞姐姐的。”千舞面难得轻抚他的头顶,降下温暖的光束,只是说道,“小风日后要去钻石海看看。”木生风震惊,呢喃道,“难道那一切都是真的吗?”千舞面却是不答,往画颜处走去。
往生走上前来,木生风又是紧紧抱住,“小风也会想念往生爷爷的。”往生大笑,“有你这样的好孙子是我的福气。小风啊,遇到困难,便想想高山上的山雪,它的远方一直是大海深处。”不等木生风应下,也是往远处走去。
葬刀把头按下走向前来,木生风又是抱住。不等木生风开口,葬刀说道,“大叔知道小风肯定会念我的,”却是低声说道,“小风出去了便好好生活,报仇之事还是不要去想。”木生风抬起头往葬刀看去,葬刀却已挣脱木生风怀抱,往远处走去。木生风大呼道,“大叔,不管是什么刀皇刀霸,我一定会做到的!”
几缚走向前来,把葫芦递给木生风。木生风接下喝了一口,几缚也喝下一口。几缚难得清醒,对木生风说道,“问题若是解决不了,便喝酒吧。”说罢远去。
木生风、齐封天和乾元站在边界处,画颜、千舞面、几缚、往生和葬刀站在远处。
木生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又往远处挥手,大声说道,“小凤走啦!”旋即转身往外走去。
齐封天和乾元也各自道别。
自从修炼后,鬼极域带给木生风的是母亲般的温暖,他在黑暗中,在星辰下时从来不会觉得孤单;他就像一条游弋在深海里的鱼,陆上人以为那是冰冷的海水,他却知道这是深海母亲的暖潮。
在踏出鬼极域的那一刻,他的泪眼干涸,肿胀不已。他和亲人,和母亲般的鬼极域之间的脐带被剪断了,他将永生永世不得回返,直到成为一只飘荡的鬼魂。他忍住回头看的冲动,尽力睁大双眼,那苍白的右眼一瞬浮出诡异的红色又隐去。
屋内是既定的过去,屋外是规划好的命运。他享受着被命运女神牵引的快感,急促的推开门一冲而出。
木生风只看到一片青色的草原,便感觉刺骨的寒冷向他袭来,他衣不蔽体,浑身僵直,随即晕倒过去。
漫长的昏睡之后,木生风睁开虚弱的双眼。好陌生的天花板,他如是想到,旋即又昏倒过去。反复醒来昏去,木生风只感觉浑身冰冷,又饥又渴。终于,他再次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依旧陌生,他转过头,乾元在旁打盹。
“乾爷爷,小风好饿。”多日未曾说话,让木生风的声音有如蚊蝇。但乾元还是立马睁眼,惊喜地说道,“小风你终于醒了!饿是吧,爷爷这就给你做。”“嗯嗯。”“小风要喝水吗?”“要。”乾元给木生风喂了水后就嘱咐他先休息,便出门直奔后厨而去。
木生风转回头来,看向陌生的天花板无所事事。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刚出鬼极域,便昏了过去,其余全都一无所知。
不一会儿齐封天进来了,问木生风是否不舒服,木生风只说感觉冷,齐封天又给他加了层被子。
没过多久,乾元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喂给木生风吃。看着眼前的食物,木生风却提不起食欲,甚至有些反胃。他奋力吃下几口,就感觉吃不下去,摇头示意。乾元又递来几勺,木生风强迫自己吃下,便不再吃了,复又躺下。
“齐爷爷,我这是怎么了?”木生风问道。
“和画颜想的一样,小风你由于长时间生活在鬼极域内,无法适应外界的灵气。对旁人来说平常的灵气,对你来说却有如毒药。故此出了鬼极域你便坚持不住,昏倒过去。幸好有画颜的法决,才没出了大错。”齐封天耐心的解释。
“我们现在是在哪儿,齐爷爷?”
“在离乙庚域两百里的一个小镇上。前月你昏倒之后,周身衣物全都消失不见,冷得直抽搐。我和你乾爷爷找了户农家‘借’了两件衣物,便把你送到这小镇上来了。”
“那小风还有事儿吗,小风还是觉得冷。”
齐封天把翻起的被子角抚平,温言说道,“没有大碍了,以后只要早晚给你治疗,再过半年便无碍了。”
木生风点头,只觉无尽的睡意袭来,睡了过去。
两月后,木生风已习惯了外界的生活,尽管平凡的人怀抱平淡的事物,但这一切还是让他感觉到欢喜。远处的天空是延伸到比天际线更远的另一边,没有黑色的屏障告诉他是在一个笼子里,;近处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闹市,暮日下商贩挑担而过,商贾摆摊叫卖。总有一天,他会去到世界上最为华丽的神庭,可是却再不会有对生命简单的喜悦。
在这两个月里,先吃了早饭,再由齐封天给他治疗一番,木生风便出门闲逛。虽是早秋,但木生风早早的就穿上了冬衣,他的身子还是很虚。他出了门,踩过卵石路,径直往东而去,不远处是穿小镇而过——当地人叫为崇溪的小河。到了崇溪,木生风取下随身携带的折凳,把外衣脱下放好,先是锻炼一阵,有了暖意,便练剑,然后是刀,一直到中午。回去吃了午饭睡个小觉,下午又去崇溪读书。到了黄昏,木生风会绕道出去逛逛,有时候是去鼓楼走走,有时候是去逛街买点吃食。天快黑了便赶忙回家,吃过晚饭,乾元又会给他治疗。然后便是复习《玄天衍道经》和符篆之术。齐封天在木生风身上放了印记,再者小镇上只有几个修为低弱的修士,所以也不怕他出门走丢。
今天,木生风按着往前一样出门,只是下了点小雨。他撑起把翠伞,小孩子心性般转着伞柄,看着雨水惬意地旋转滑落,悠哉游哉穿巷而过。
由于身子尚弱,到了雨天,木生风上午便不会锻炼,而是钓鱼。如果可以,木生风甚至想下河抓鱼,只是齐封天严厉禁止,只能作罢。
往日崇溪旁有些老头聚在一起下棋品茗,今日下了雨怕是不会来,木生风想到。到了崇溪,果然没看到那群整日苦大仇深的老头,倒是看到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躲在树下,兴许是没带伞,看着天一动不动。谁知道小孩看到木生风,也不管还下着雨便冲出不见了踪影。
木生风摇摇头,也不去多想。放下折凳摆好钓竿开始钓鱼。兴许是被雨扰了家门,木生风一上午只钓得三条,而且只有两寸大小。只不过做鱼汤也够了,木生风想到,然后踩起欢快的步伐回去。
睡过觉后,雨停了。木生风还是去崇溪看书,那个奇怪的小男孩又在。木生风撇上一眼便不再多看,放下凳子,开始读书。那小孩站在树下,一会儿看看木生风,一会儿又埋下头紧盯地面。长久的鼓起勇气消失又涌起勇气,小孩紧握住双拳,给自己打了口气,走到木生风面前,说道,“公子可以教我使剑吗?”
木生风不答,转了个面继续看书。那小孩未曾料到这种局面,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毅然的脸庞涨的通红。
过了两刻,木生风合上书,终于说道,“恭喜你,通过了我的初级意志力考验。”
小孩抬起头,喜悦之情浮于脸上,“那公子可是答应我了?”
“非也,非也,”木生风作起腔调,“拜儒师还须得备束脩之礼,那你呢?”
“我有带的...”小孩低声说道,从怀中抽出两根莴笋,递给木生风,“只要公子教我,每日都有。”
“每日都有莴笋?”
“公子吃腻了也可以换些别的,比如黄瓜,土豆之类的...”小孩的声音有些不太自信。
“哦?”木生风接过莴笋,也不管上面还有些土泥没洗干净。“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学剑,我收徒弟可是要看品性的。”
提及于此,小孩一脸愤懑,“我家菜铺边有个比我大些的胖哥儿。老妈早上要卖菜,他便总是借着玩耍的名义欺负我和小妹。后来看到公子在这儿练剑,而且比我见过的大人舞得还好。才想让公子教我剑术,学会了教训那胖哥儿一顿,让他以后不敢再欺负小妹。”
“那你明日过来带上两根黄瓜,我教你些剑术。还有你叫什么?”
“公子叫我三宝就行了,老妈也没给我取什么大名。”三宝说着傻乎乎得笑起来。
“好,三宝。你以后啊,就叫我小师父。”木生风莫名其妙收了个徒弟,心下欢喜,不住得揉着三宝的头。
“是,小师父。”
“诶。”木生风也露出傻乎乎的笑脸。
三宝待了一会儿便走了,说是还有事儿要做。木生风也觉得再读下去索然无味,早早收了折凳回了家。
自从木生风的身体稳定下来后,齐封天再没了干练的气质,整日除了为木生风治疗,便是搬了张椅子放在屋檐下终日躺尸。木生风去问乾元,乾元只说是个“颓废的老男人。”
有时候,木生风回来也会去找齐封天聊会儿天,只是齐封天一直摆个臭脸,久而久之也不怎么去找他了。
这日,木生风回来便去了齐封天那儿,兴奋地喊道,“齐爷爷,你有徒孙啦!”
齐封天睁开假寐的双眼,暗淡无光,活像个僵尸,淡淡说道,“学了《剑图》的才是我的徒孙。我看小风你也没傻到直接把压箱底的教出去吧。”
“总而言之,我收了个徒弟。”木生风挺起胸膛。
“那好啊。”齐封天说着就要闭眼继续睡觉。
“诶呦,我的老齐啊,”木生风赶忙拉住齐封天,齐封天蹬他一眼,木生风立马改嘴,“不是,齐爷爷,你一天这样躺尸也不行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去哪儿你都不清楚,还操心这个。去找乾元,你齐爷爷我啊,要睡觉。”说完便翻身过去继续睡觉。
木生风看齐封天不理他,放了句“齐爷爷大概是个老懒货吧”便翻身进了后堂。
第二天,木生风早早起了床,打扮一番,整得冠冕堂皇,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喃喃自语着“确实个俏公子”“真是个衣冠禽兽啊”“呸,确实是个人中玉公子”之类的话。吃了早饭便匆匆出了门。
结果三宝并没有出现,这让木生风大为失望,勉强稳住心情锻炼起来。下午木生风还是继续去崇溪,坐了会儿却来了个小女孩。那小女孩看附近没有其他年轻人,还是环顾一番,确认以后,向木生风走来。
小女孩走到近前,拿出两根黄瓜,说道,“公子,我哥哥去乡下了。这是他让我给你带来的,说过两天再来找公子。”十足的奶音,怕是比三宝还小一两岁。
木生风接过黄瓜,问道,“你是三宝的妹妹?家里面出事了?”
“嗯。妈妈说家里山洪把田冲垮了,让哥哥回去帮忙。哥哥走之前说让我把黄瓜给公子带来,他过两天才能回来。”
齐封天摸摸小女孩的头,“那你叫什么啊?”“大家都叫我幺宝呢。”“你吃黄瓜吗?”说着走到河边洗起黄瓜来。木生风看到幺宝明显咽了口水,没说吃不吃,而是说道,“幺宝来之前已经洗好了的。”木生风顿时有些尴尬,他把洗好的那根黄瓜递给幺宝,自己就坐在河边吃起另一根。“吃吧,有便宜不占是个王八蛋。”木生风笑着说道。
幺宝接过,也走到河边坐下吃起来。于是,清脆的咀嚼声此起彼伏。
木生风率先吃完,便看着幺宝在那儿驴啃,弄得幺宝有些脸红。
幺宝吃完,用衣服擦擦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埋着头。“幺宝一天都干些什么呢?”幺宝抬起头,数起手指头说道,“上午幺宝会和哥哥一起帮妈妈卖菜,虽然有时侯水弄得幺宝的手冷冷的,但妈妈说有我们在比别人家的卖的都快呢。”幺宝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下午哥哥会带幺宝出去玩,我最喜欢的就是搓泥巴了,哥哥以前也很喜欢的,可是现在哥哥说这是小孩子玩的,不和幺宝一起玩了。哥哥不也是个小孩吗?”幺宝鼓起个小嘴,有些郁郁不平。“晚上妈妈会带我们一起去搬菜,那是幺宝最开心的时候了,因为可以看到爹爹!”木生风再次摸摸幺宝的头,“真是个乖孩子。”“幺宝一直都是乖孩子啊,妈妈总说我比哥哥乖多了呢。”
木生风又问了些三宝一家的情况,天真的幺宝皆一一作答。
在木生风看来,三宝一家处于贫下中农的状态。父亲在乡下种田,剩下的一家三口住在小镇附近,母亲终日卖菜养活一家。
日头西斜,木生风带着幺宝去闹市给她买了些零食,提出送他回家。幺宝坚持不让,说菜铺就在不远。木生风无法,只得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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