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齐封天后,木生风一路向西而去。
西山有路,山海无情。
木生风并没有快步前行,一方面他是为了平复剑山试炼所受的伤,更多的则是在回想与齐封天对招的过程。木生风明白自己剑道一途虽然颇有天赋,但剑招已通,剑意尚缺,更缺了一条开天裂地、劈海为陆的通天剑道。而齐封天也帮他指明了方向;在鬼极域里,虽有历练,却也有众人的爱护,终究没有抵及生命的威胁,恰是这样如温室般的环境使得木生风无法开辟自己的剑道。所以他必须离开鬼极域,到真实且充满敌意的世界去磨练自己。
木生风心中通透,手中无剑,心上藏剑。他越走越快,黝黑的天幕赐予他虚空之剑,他手舞足蹈,开始放肆地舞剑,无数剑招在他手中舞出,或朴实,或华丽,或如暗夜恒星般诧然引爆永恒空虚;或如黎明死星般百折不屈虽死亦绚丽;或是星河游龙吞噬万物肆意游荡;或是大道古树屹立远古平和无物。万物的万物在他心中演化,手中使出。
然后,木生风开始演练《剑图》。
木生风踏入孤山。
孤山高千万仞,一色孤月横挂山头,灰紫月光携下寂寥。
第一式孤山藏剑
木生风收剑,一步一踏。恒星在他眼前炸裂,死星在他眼前塌缩,游龙血肉分离泪洒天际,古树大道飘零万叶枯闭。木生风心中泛起一阵凋零的落寞,脚下的落叶更是使他感慨。他不去多想,提步继续向前,直至山巅。木生风摸到了那一轮残月,再回首,他看到山下种种风景。
藏剑于身,缓步向前,他看到了自己剑法的破绽。
木生风往山外看去,千山已筑。
木生风快步下山,向千山而去。
第二式千山寻剑
虚空之剑再次在他手中舞动。但见恒星自虚空盛大的华顶中升起,荒芜的宇宙跪拜他永恒的主宰;他转身一撩,死星如永恒永世的复仇武士般从世界归墟处爬出,祥和的世界迎来跗骨之蛆般的仇敌。剑招在木生风手中解构重演,更上一层。游龙已死亡千年的枯骨生出血肉,暴虐的怪物眼中含血誓要高游星空,杀尽仇敌,啃骨吸血。古树大道重燃,宇宙不过是他这一次轮回所结的果实。
木生风继续演练下去,但对于他来说目前只能优化剑图前三式,下面的招式只能勉为其难地演练完。
剑图七式,木生风舞到第六式便再不行。
他将手中的虚空之剑还予虚空,雄浑的剑意直灌天际。现在的他是恒星,是死星,是游龙,是古树,是剑的衍生。
木生风睁开眼,欣然若喜,这一次突然的顿悟使地他在剑道之上更上一层。更让他明白了孤山藏剑不仅仅可以去寻他人的破绽,也可以用来内省自身,发现自己的不足。
木生风深呼口气,按下内心的喜悦,接下来还有六场试炼,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又向西行四个时辰,木生风到达第二个试炼之地。
“舞姐姐,”木生风对千舞面稽首道,“我来了。”
千舞面满意地点点头,眼前的少年虽然伤痕累累却精神熠熠,一路拼杀过来却能做到沉稳有度,实在是难得。千舞面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依然是一如冰霜般。
木生风看到千舞面不说话,便也沉下心来。记得还小的时候,千舞面总是喜欢抱他,也喜欢用脸蹭他,溺爱的目光从来不曾消失。而自从开始修炼以后,千舞面便向变了一般,不再和风细雨,而是换上了一副冰霜面孔,整日所提不是刺杀便是潜行,不是身法便是斩首。思及于此,自己似乎已经有两百年未曾看过千舞面的笑容了。
“你先坐下,我帮你疗伤。会自我疗伤也是成为刺客必不可少的一环。”千舞面的声音传来打断木生风的回想。
木生风下意识地坐下,笑着说道,“谢谢舞姐姐...”
突然之间,天地倒转。
木生风看向眼前的大海,他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海边。此时他脑海中出现千舞面的声音,“刺杀目标,谢林成。”木生风静待片刻,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木生风不得不承认这是千舞面对他唯一的提示。
既然没有限定期限,木生风也放下心来,干脆坐到海滩上看起海来。
以前只在书上看过海,现在真正的海打着波涛而来;天是那么的高,海是那么的蓝,脚下的沙子踩着是这么舒服。
日光并不强烈,木生风干脆躺下吹起海风来。云朵一朵朵飘过,带来和煦的阴霾又离去;浪花拍打出舒适的音节,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享受这样的时光。
躺了会儿,木生风干脆脱下全身衣物,找了块石头压住了事,便裸身向大海奔跑而去。冷冷的海水漫过脚踝让他感到新奇,海面上层永不消散的浪潮好似可人的抚摸;木生风继续向前,海浪打过大腿,海水开始变得温暖;直到海水漫过胸膛,木生风止住脚步,他将头狠狠埋入海中,温暖的海水洗涤净化他的身躯。一阵浪潮打来,木生风下意识轻轻一跃,海水便带着他向岸边而去,不过却稍显而止。木生风犹不满足,竟这样玩起来。每来一道浪潮,木生风便轻轻跳起,享受那种无风而行的快感;他就如刚出生的小小蛟龙,虽无遨游大海之能,却可在这恬静之地享受无尽怡然。
突然一个大浪打来,木生风把握不住,狠狠灌了口海水,咸的要命又呛人,在一瞬间他想到了无头大叔对往生做的吃食的评价——“齁咸”,好吧,大家都是那么想的,齁咸。木生风赶忙将海水吐出,直将口水吐干才算放弃。木生风又吞了口海水,发现还是很咸,将海水吐出后哈哈大笑,这样才是真正的世界啊。
木生风乐此不疲地玩着“跳过海浪”的游戏。他喜欢这样的世界,不是讨厌无休止的修炼,也不是因为害怕鬼极域层层叠叠的暗夜,只是这从未见过的新奇世界让他欢喜。一处海滩便有这么多乐趣,那外面广袤无穷的宇宙又有多么可人。
直到玩到黄昏,木生风才回到岸边。待海风吹干他的身体,才穿好衣物找了颗树靠着休息。
眼看那太阳沉没,海上的光似乎是静默前的倒数;木生风数着打过来的光数,海风向他吹来,光芒离他而去。不知为何,木生风的心中享受这份舒适时却也有也些寂寥,这也许便是少年为赋强说愁吧。
羲和是万能的神却只能周而复始地东起西落,海中也许有一个温暖的家犒劳他孜孜不倦的工作。
在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后,木生风看到了这片大海的奇异之处。先是零散破碎的微光从海底浮现,它们像是深海崇拜月亮的子民,只敢在日光消退后出现。后来便越来越多,更多的微光出现聚集,演化出各种形状;有蛟龙游海,神人搏杀的雄伟画面。也有渔人归家,男耕女织的和谐画面。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有三:身披六翼盘腿而坐的神人,身骑神龙的红发女子和跪拜祈祷的蒙面女子。
六翼神人和红发女子让木生风惊叹,即便是微光所演神相也能散发出如此强的神性。神人庄严肃穆看向红发女子,红发女子悲天悯人望向众生。木生风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心中却涌出有一层敬意。
而最使木生风诧异的是蒙面女子,她的神相比起前两者来说显得稍小,但是实在太像了,太像千舞面了。唯一让木生风不解的是,在他的印象中千舞面是千万年隆冬里永不融化冰川下的一朵雪花,冷峻是她的模样,冰河流淌她的血液。而此时的“千舞面”却低语着虔诚的忏悔。
木生风向大海跑去,他要看清面纱下的容颜。
微光却在途中消散,像星光般高高挂起,“砰”地一声,琉璃破碎,渣子携着无尽的光芒沉入海中。
木生风愤恨地跺跺脚,看了看天,又小声骂上两句。没有办法,只得转头回去。
夜已深,木生风看向远处的城池,提脚走去。
在徒步四天后木生风终于到了盐城——一座以往靠贩盐而生如今已以观光为活的沿海城市。木生风谎称自己与家人到盐城投靠亲戚却不幸失落,再加上长得年轻和善,倒是每日能找到人家借宿。在借宿的人家里,木生风也探听到一些消息。
譬如这盐城之名便是只有本地土著在说,而外地人大多称呼圣安城。外面的海在本地人来看是钻石海,而外地人则统一称呼圣安湖。为得便是祭拜远古圣贤——圣刹罗君和鬼天玄女。
在乡下人——临安城一贯如此称呼盐城土著——看来,钻石海沉浸着他们的梦想,未来和欲望,他们靠天吃饭,晒盐卖盐,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而对三十三家而言,盐城埋葬着他们的祖先,圣安湖抚慰着先祖深埋深海的尸骨。
大抵是在五千年前,钻石海连名字也没有,外地人不会来这块荒芜的角落,本地人也只是说那片海这片海。直到一天,海上出现由无数微光聚集的神人画面;无数的土著冲入海中妄想捞出一颗颗水中星光,事后证明这不过是一个笑话,因为敢踏足神图——后来人对这种现象简单的称呼——的人无一不是与微光一起跌入深海。于是钻石海的名字便在盐城土著口中流传。钻石象征着璀璨的光芒,也拥有死亡的冰冷。
后有好事者来此探秘。目睹六翼神人和红发女子雄伟神光的探秘者更是诧异;本地土著也许不认识这俩人,但对于这大陆一隅的其余人来说,圣刹罗君和鬼天玄女庇护万千人族远徙万里后受伤坐化的故事可谓是耳熟能详。有机智者迅速将此消息告诉三十三家,后经三十三家联合探查,确定盐城钻石海便是双圣埋骨地。
对于三十三家的人而言双圣是其共同先祖,因此定下了每五十年共同祭拜双圣的传统,而这也是盐城唯一祭典——圣安祭的由来。
木生风谎称谢林成是其表兄,来此便是为了投靠他。但借宿人家皆不知此人,也得只好作罢。
木生风进入城中,但见城中张灯结彩,一路打听了解到新一届的圣安祭还有两年便要举办,而谢林成的大名更是无人不知。
这一届圣安祭的东道主落到了临安城谢家,而谢林成便是临安城主的第一世子。其人温文尔雅,待人有道,天资更是聪颖至极,俨然是新生代魁首。
而这一次临安城主更是将圣安祭筹办大事全权交予谢林成。木生风还知道了谢林成会在一年后亲自到圣安城
了解这么多便足够了,木生风要做的便是在圣安城安顿下来,等待猎物上门并伺机接近谢林成。
安顿是第一个问题。
木生风没有其他技艺,唯有一身武艺还算行,因此靠武艺生活成了他第一个考虑的目标。
圣安城自圣安祭来已不是当初的落魄小城,早靠着圣安祭华丽转型。城中武学之风也是颇盛。木生风走遍全城也看到诸多武馆,最后,他在一家城中闹市区名为“撼海剑馆”的剑术馆前驻足。
时间尚早,剑馆还未开门,木生风干脆靠在剑馆不远处的树下假寐。
不多时,木生风听见一群人连袂而来,脚步轻快,木生风睁眼看去,果然是一群背着木剑的年轻小孩。木生风通过行走姿态便看出这群小孩是剑道初学者,步态不稳,颇有些虚浮。恍惚间木生风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没有这群小孩大的现实,俨然是一副大人的姿态。
这些小孩可不管他,打闹进了剑馆。
又过了会儿,又来了些三三两两稍大一些的孩子。年纪稍大,技艺也见长,大部分人如此。木生风微点点头,不是因为这些小孩的剑术,而是有些小孩子般自喜自己又勘破一个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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