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蒋渊便来回禀,长阳王在五月初一,也就是昨日夜里,扮成商旅,落脚在城西的如意客栈,他派了人盯梢,发现与之接应之人,最后进了明国公府。
这一消息对于永宁帝来说,无异于一声惊雷!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国公府竟背着他来了这么一手,这是想要拿着那份遗诏重立天子不成?
他思索片刻,沉声问道:“蒋渊,亲军十二卫,除去孙家,你能调动多少人马?”
蒋渊则答道:“回皇上,微臣目前最多可调令一万兵力。”
亲军十二卫包括禁军在内,一共六万人,宁康帝为了防他,特意在临终前把这些兵权交全部交到了孙家手上,他登基一年,找了些借口动了些人,现在可供他驱策的,也只有一万。
归根结底他现在就个傀儡皇帝,还是因为登基时日太短,又有把柄在孙太后和寿昌大长公主手里,他不能随意削减孙家的势力。
而明国公府和孙太后是同一阵营,明国公府敢这么做,必然也是算准了孙家能在京中稳定乾坤。
蒋渊又道,“皇上,镇南王原来的旧部尚且驻守在沧州,若有紧急情况,调配过来或许可行。”
永宁帝愣了愣。
赵显驻守沧州一事,早在他们父子反目之前,那时候,刚经历完鲁王之乱,父子二人担心把兵力留在京中反而会引起宁康帝的不满,商量着将一部分人安排出京。
事到如今,很多东西不复当初,比起孙家和陈家,自己这个逆子反而更加危险。他居功自傲不服管教,甚至在一次酒后不经意提起了日后要如何治理天下。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他那脑子里从来没有什么忠孝仁义,他只有肆意妄为!当一个傀儡皇帝总还有翻身的希望,留着这逆子一天,结果很可能是性命不保。
如果真的将赵显调来京城,这孽子要是突然造反,他如何还有反抗的余地?
“那混账东西这段时间由你看管着,可又闹过什么幺蛾子?”
蒋渊则回道:“镇南王性子还如同从前一般无二,因有重兵把守,未曾出过院门一步。”
永宁帝又是一阵沉默,目前的情况,除了诏赵显回京,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这孽子同样得防着,所以惟今之计,只有给他灌上一杯毒药,让他安分些,待事情平息下去再说。
只是那孽子戒备心太重,不可能乖顺地喝下他赏的毒药。那便只有给他来硬的,迫他喝下去,再经由他调令赵显带兵秘密回京支援。
他抬头看着蒋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夫在鲁王之乱时救他于危难,他也不曾薄待他,一手提拔他做亲军指挥使。
“蒋渊,你调集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入内殿等候,再去将镇南王带入内殿,到时再听朕指令行事。”
蒋渊领命,迅速带去了镇南王府将李炳琮带进了宫里。
父子二人时隔一个多月再次相见,李炳琮规规矩矩行了君臣之礼。
论到演戏,李炳琮自认为也有些天赋,他知道父皇还在为寒食节那日的事情耿耿于怀,明面上他也老老实实地被他关了一个多月,现在明国公府陈家被他算计了进来,正是叫屈喊冤的好时候。
“父皇,儿臣这一个多月日思夜想,终于想明白,这回儿臣肯定又是让人给害了。”
永宁帝横眉问道:“此话怎讲?”
李炳琮愤愤说道:“父皇该是知道儿臣的个性冲动鲁莽,寒食节那日又事发突然,当时儿臣就跪在父皇身旁,见父皇受了惊吓,实在没空多想!回来后细细一琢磨,便觉得不大对头,祭坛常年有人打扫驻守,不该无缘无故出现那种东西,这一定是有人想要害儿臣。”
“父皇你想想看,自从你登基以来,咱们父子间便是接二连三的误会,还有那个孩子,也不是我动的手,那是明祉的骨肉,我也答应你认下他,就不会再下手害他,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可是父皇,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呢?”
永宁帝蹙着眉头,动那个孩子的人是他自己,这事他就是在故意陷害这逆子,可惜明国公府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强势,甚至还把温绪一事也强压了下来。
现在回过头细想,莫非寒食节祭坛现巨蟒一事真的与这逆子无关?退一步想,假如真是他动的手脚,那他的目的何在?知道这逆子肯定是不甘心,所以他派了暗卫盯着他那些离京在外的老部下,无一人有异动,反而是那明国公府出了问题,真是叫他大为意外。
可他仍旧想不明白,明国公府若是不想他登基,当初就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他,现在这究竟是唱的哪出?
不管怎么样,长阳王偷偷进京并与明国公府有联系,他绝不能容忍。
永宁帝点了点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说得有理!说不定真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要离间我们父子之情,想要朕信你,也简单,桌上那杯酒,你喝下去。”
李炳琮怔愣着,回过去去看桌上放着的金盏,又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紧接走,他大步走过去,拿起金盏仰头喝了下去。
他喝完扔了手中的杯子,扑通又跪下了,“父皇既不肯信儿臣,与其被圈禁,倒不如用一死自证清白,儿臣心中仍有不甘,只求父皇一定要查明真相,还儿臣一个公道。”
永宁帝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回不过神。
这还是他那个不服管教的逆子吗?他抬头看了看墙角站着的侍卫,原以为要用强硬的手段灌他才能喝下,没想到他自己就这么喝了下去。
“好!你既这般豪爽,朕便与你明说,这杯毒酒暂时不会要了你的命,你只要肯听朕的话,莫再自以为是胡作非为,日后便把解药给你,咱们父子之间没有什么事不能商量。”
李炳琮作愕然状,抬起头喃喃道:“死不了吗?……父皇,你说,要儿臣怎么做,儿臣绝对都听你的!”
既然毒酒已经喝下,永宁帝也不再瞒他,把长阳王偷偷进京与明国公府有牵连一事告诉了他,并让他火速写密信让赵显带十万兵力进京,一定要抢一个先手,防止明国公府将那份真的遗诏公之于众。
李炳琮自然无不应承,竟还认起错来,“父皇,明国公府这事可能还真得怨我,要不是我任着性子那般对待陈瑛,他们也不会逆转心思另作谋算。”
永宁帝闻言瞪他一眼,“当初朕百般劝导,你非是不听,硬要把事情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瑛丫头说要与你和离,你又不肯,这段时日可还在闹腾?”
李炳琮假装后知后觉,“嗐!父皇,儿臣哪里是不肯与她和离,就是赌的一口气,我虽不喜欢她,那也不是她不守妇道,诱害明祉的借口。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前院关着呢,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奇怪,依她那性子,即使我被关,也不该如此安静,只怕她已经放弃了和离,想直接杀我了事。”
永宁帝也觉得这事可能还真是因他而起,当初宁康帝传位给长阳王,明国公府与那长阳王并没有多少交情,若长阳王登基,他们也捞不着什么额外的好处。
现在情况又不同了,这个时候拿出遗诏拥长阳王登基,他们对于长阳王来说,就是大功臣。
而那长阳王就是个地地道道地软柿子,绝对比他更好拿捏。
“不管怎么说,明国公府手里那着那份遗诏迟早是个祸患,既然他们如此按捺不住,那便怪不得朕不念旧情。”
李炳琮却道:“父皇,你当时若是肯信儿臣,即使先帝留有遗诏传位于旁人,儿臣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帮你夺回来。”
永宁帝不是不信他能夺回来,是怕他夺回来,只给他一个太上皇的位置。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你莫要再耽搁,速去把朕吩咐的事情办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炳琮心中狂喜,面上不显,又废话了一句,“父皇,这毒药多久发作?会不会给儿臣的身体造成什么隐疾?”
永宁帝回道:“两个月以内服下解药便不会有事,你莫要想多,朕是你的亲生父亲,只要你安分,不会要了你的命。”
李炳琮这才恭敬的行了礼退了下去。
五月十五,天气异常闷热,已经有好些天没有下雨。
入了夜,久候的大雨终于如期而至。
京郊的农庄里,傅芸刚用了晚饭,平常这个时候都是和朱妈妈一起在院里慢慢走动消食,今日下着大雨,只能是坐着窗前看雨了。
雨下得非常大,瓢泼一般,夹带着空气里有一股子泥土的味道。
自从来到这农庄里,宋珩便只能掩人耳目隔三差五偷偷过来看她,眼看产期临近,他却突然来得少了,已经有十来天不见人影。
她正兀自摇着团扇发着呆,忽然感觉肚子一阵阵痛袭来,她哎呀一声,此时一旁正在沏茶的朱妈妈扭头问道:“二少奶奶,怎么了?”
傅芸知道,她这是要生了,“朱妈妈,好疼……我这应该是要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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