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实在是怕死,她也顾不得傅芸还站在那里,懒得再装下去,“珩儿,你一定要多劝劝你祖父,这殉国一事,让他三思啊,一大早我就听说,那永平候带着一家全出了城去,还有那长广伯他们家……”
宋珩忍不住打断了她,“母亲,我只能试着劝祖父让你带上妹妹去宁州,全家出逃这样的话,别再提了!”
郑氏眼泪叭叭落下,上前拉着他的手臂,“珩儿啊,娘是希望你们一个也不能有事啊!娘希望咱们一家子都好好的!你这才回来几天,怎么又遇上这个事!”
宋珩抽回手,安抚道:“母亲别哭了,大齐四公六候,宋家在这些世家里,首当其冲,燕王若真的破城,不会容这些世家共存,宋家就算是逃,还是会被抓,倒不如慷慨赴死,为那些稚子留条活路。”
“可是珩儿……”
郑氏还想再多劝两句,宋珩已不想听,他摇头道:“母亲,我若能为国尽忠,也算死得其所,你该当为我们感到骄傲。”
郑氏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枉然,脸上泪痕犹在,心中已是绝望。
纵然自己侥幸能带着女儿逃避,那她的两个儿子怎么办?少一个她也心痛!
宋珩没空在清辉院里多停留,“母亲,你神色憔悴,不如再好好休息一下,我和芸娘就先回了。”
郑氏脸色一沉,又瞟了傅芸一眼。
傅芸站在角落里,眼角余光看到郑氏投过来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由她。
郑氏还指望儿子替她说上几句好话,便也不再为难他们,说道:“我也正想去歇着,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
从清辉院出来,宋珩打算去外院处理一些事情,傅芸突然叫住了他,她有句话,一直想问问他,她看身边除了朱妈妈,没旁的人,直接开了口:“二爷,你觉得,这回胜算有多大?”
宋珩愣了一下,很认真地回答她:“就目前战况而言,朝廷显出弱势,大部分人认为胜算不大,我个人认为,胜算五五分。”
听到这个答案,傅芸心中有了计较,“我今日想回娘家一趟,可以吗?”
宋珩说:“当然可以!本该陪同你一起,现在实在抽不开身,你自己多带两个人在身边,早去早回。”
“多谢二爷!”傅芸给他屈膝行礼。
宋珩微点了下头,转身大步离去。
宋珩去了外院,找管家宋兴,关于妇人孩童出城的车马问题做详细交待,刚跨进外院大门,遇上大哥宋淳。
宋淳气哼哼地道:“你先跟我进屋里来,我有话要说。”
宋珩看他表情,便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无奈他是大哥,只好听从他的话,进了屋里。
“二弟,你昨日在祖父面前说得慷慨激昂,非得撺掇着祖父讲什么傲骨气节,你脑子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自己去外面打听打听,哪家是像咱们家这样的?啊?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讲气节,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你去!跟祖父说去,赶紧的趁着这个时候逃命,要气节做什么?等着燕王来赞扬?等着百姓称颂?快清醒清醒吧!”
宋珩瞅着他,抿嘴不答。
宋家,真正能懂祖父用意的人,没有几个!
祖父是在赌,五五分的机会,为何不赌?真正的赌徒哪怕只有一分机会,也要孤注一掷!若这个时候就此逃亡,宋家百年世族将难再复,这一局赌赢了,百年辉煌再继几十年不成问题。
这是一个真正家族掌权人该有的魄力!他自然全力技持祖父的决定。
“大哥,祖父已经说了,不想留下,可以走,你既然这么怕死,那便走吧。”
“你……”宋淳气得甩手,他说得轻巧,就这么走了,从宗谱里除名,一两银子分不到,还得落一身的骂名!万一仗打赢了,他成什么了?
宋珩这一年在外未回来,并非是失忆了,他确实腿受了伤,伤好后,便去查了自己遇险的真正原因,得知是自己的大哥在背后策划,便不想回家,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的亲情。
此时,他看向自己的大哥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鄙薄,这世上,哪有人能如此厚脸皮,心安理德占尽所有便宜?
午饭后,傅芸带上朱妈妈燕儿,还有青鸢青萝一起,回了趟傅家。
傅荣这个时候也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袁氏已经在屋里叫人收拾东西,院子里大小箱笼码了一大排。
听说她回来了,袁氏根本不想见,她急着收拾东西逃命。她回来了又能如何,战事一来,国公府也得被辗成泥,大伙都是一样的,谁也别瞧不起谁。
傅荣刚从衙门回来,今日有两个同僚已经没来点卯,到了明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朝堂上,太后珠帘后听政,一众阁老们信誓旦旦,一定能镇压反贼,可就这两天功夫,那出城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一时间也是矛盾得很,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说女儿回来了,刚好可以问问她,国公府里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芸儿,你回来得正好,听说庆国公府打算城破殉国,这事可是真的?”傅荣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
傅芸起身给父亲行了礼,方才回道:“爹,此事确实为真!”
傅荣右手捏拳,锤向自己左掌,“这庆国公不愧为人杰,竟有此等气节,当真叫人佩服!”
傅芸则问道:“爹,你可了解燕王此人?”
傅荣愣了愣,回答说:“你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咱们家也还算兴旺,那时候,我还是个半大孩子,燕王也未成年,还在京中,打过两回交道。”
“那爹你认为,此次燕王的胜算有几成?”
傅荣摸着他那两撇小胡子,沉思了一会儿,“这不好说,依目前的局势来看,他胜算应该有七成,朝中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但是我觉得吧,他最多五成,或许还没有!他这人好胜心强,这回起兵显得有些急躁,刚开始这么猛,那是因为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后面李炳琮上阵,他明显失了锐气,且这李炳琮还是他带出来的徒弟,大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他这胜算就还得减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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