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傅雨薇的丫鬟应该是看见了她，一边与傅雨薇说话，一边朝他们的方向投来目光。
然后便见着傅雨薇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端着一张笑脸，走起路来莲步轻移，到了江雁回勉强规规矩矩地欠身做礼：“雨薇见过姐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她表面功夫做足，江雁回也淡淡回了一礼：“既是一家人，便不必多礼。”
“姐姐说得是，雨薇之前不懂事，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姐姐体谅！”
江雁回淡淡颔首，往宫里走。
傅雨薇跟过来：“叶家这次可算是为咱们启梁立大功了，听说皇上要在宴会上封赏叶家，也不知道会封赏什么，丽贵妃如今又身怀有孕，只怕叶家从今往后前途不可估量！”
“叶大将军为启梁出生入死，担得起这份荣耀。”江雁回淡淡看她，“更何况朝堂上的事也不是我们这些妇人该操心的。”
“姐姐说得是，是雨薇多嘴了！”
二人又走了一段，正巧看见后方一团人簇拥过来，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正是阔别许久未见的萧培陵。
半年多没见，他整个人都黑了也瘦了，可精神头却比从前更好，一身黑衣在他身上，尽显几分少年将军的风范，那张本就英俊的脸更多了几分刚毅，比从前竟更耀眼些。
“是萧将军！”傅雨薇眼睛发亮看着前方，“听说这次出兵北金，全靠了萧将军的英勇机智，这才在短时间内逼退了北金人，要不然，这场仗至少要打到明年去，对了，听说姐姐昔日不是同萧将军交好吗？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江雁回瞥她一眼，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表面上姐姐长姐姐短，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刻意提她和萧培陵的旧事添堵。
她面上神色不变：“好啊！要去你去。”
傅雨薇刚迈开步子，却见江雁回直接转了身，顿时一惊跟了过去：“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啊，姐姐，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江雁回蓦然停下脚步看向傅雨薇：“我奉劝你，心思用在别的上面，如今你和司礼监是绑在一根绳上的，我给你几分面子，但你若非要惹我，我也不怕事，无非就是担上恶嫂嫂的罪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名声够坏，不怕多一项。”
到底是在掌印夫人之位坐了太久，江雁回说起这些话时，一张清丽的面容之上看似风平浪静，可那双眸底却分明透着凛然，只与她对视一眼，便觉一股寒气直逼面门，叫人无故生出胆寒。
傅雨薇心想着，这才不过一两年的时间，这个女人变化怎么这么大，从前她身上可没有这么大的气场，难不成还真是和掌印待久了？
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对不起啊姐姐，我没有那个意思……”
江雁回却懒得听她解释，大步往前走去。
萧培陵被众人一路簇拥，好不容易在大家的恭维中脱身，便看见前面一道远去的身影。
那女子穿着一身蓝色长裙，身姿纤细，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得果决而快速，半点没有因为他这个凯旋而归的大红人而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萧培陵心中升起一抹黯然，想起那段曾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的时光，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好似隔了一道天堑，生生将他们分开，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日子。
好不容易到了宴会场。
因着这时候正是秋菊盛开的时节，宴会场的布置以菊花为主，一种席位穿插在菊花丛中，闻着花香吹着秋风，凉爽又怡情。
江雁回进了宴会场好一会儿，才看见沈焕和几个官员一同进场。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红相间的织金滚边蟒袍，腰上缠着玉带，没有戴帽子，以紫金冠束发，与一众官员进场却分明鹤立鸡群。
很快，他便到了江雁回这一桌，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这才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江雁回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侧身朝他靠过去：“今日主角也不是我，再说了，坐你身边已经够显眼了，要是再穿得花枝招展，指不定又要被多少目光秒杀，我还是低调点的好！”
“调皮！”沈焕看了一眼四周，这会儿叶大将军和萧培陵进场了，立刻被一众官员围住了。
“看这形势，叶家俘获的人心可比司礼监多！”江雁回看着场上的热闹，那些凑上去的官员基本都是皇帝那一方的人，或者说平日里反对司礼监的人，剩下那些没起身的，要么是司礼监的人，要么就是还在静观其变，等朝廷风向的人。
沈焕跟着看了一眼，目色淡然：“朝廷本就是如此，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如今叶家崭露头角，抱抱大腿总没有坏处。”
江雁回在人群中看见了好几个从前与父亲走得颇近的同僚，若是父亲还在，只怕也是拥护叶大将军那一边的，只是如今她嫁给了沈焕，立场有了转变，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就是不知道，父亲若是还在，会不会怨怪她做这样的选择。
毕竟现在的她已经成了父亲口中深恶痛绝的“阉狗”一党。
“在想什么？”见她神色恍惚，沈焕握住她的手。
江雁回这才回过神来，朝他一笑，回握住他的手：“我在想，放眼整个朝堂，究竟有没有人是真的在为天下百姓做事，其实朝廷党派之争由来已久，这么些年，大家都在抵制司礼监把持朝政，独断专行，可这些人究竟为的是天下，还是因为他们手里的权利被人剥夺才会如此义愤填膺！”
沈焕沉默了片刻：“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的启梁是乱世，乱世之中，终会有人带领大家拨云见日，还启梁一个太平盛世，只是这个人不是我。”
江雁回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她懂沈焕的意思。
他的志向从来不在朝廷，延续前一世的命运，为的不过是能与她有重逢的机会，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只有远离纷争，他们才能够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至于现下的朝堂，还得交给未来的那位有志向有抱负的人来当大家的领头人。
至于皇帝，他心思狭隘，手段狠毒，从来不会心系天下百姓，这样一个皇帝能在帝位上坐那么长时间，无非是司礼监的保驾护航罢了。
至于司礼监退位以后，只怕朝堂必然会乱成一锅粥，只是这些已不是江雁回该操心的事情了。
他们志不在此，也无法担起这份拨云见日的重任，至于那个人究竟是谁，沈焕必然是知道的！
帝后入席，宴会这才正式开始。
作为叶家的女儿，萧培陵的表姐，叶俏今日的位置被安排在皇后下方，至于俞贵妃大约是不想看叶家的风光，所以她今日没有到场，而叶俏俨然成了今日宴会的最大赢家，皇上当着诸位文武大臣的面封赏了叶家和萧家，也一并封赏了她，那些赏赐之物光是听着就惹人艳羡，在场的另外妃嫔，无不投以羡慕的目光。
而除了叶家和萧家之外，还有萧培陵的那位忽吉国十四公主。
皇帝直接封给了她一品诰命夫人的地位，这样的殊荣可谓是空前绝后了。
忽兰朵出来叩谢，与萧培陵站在一块的时候得了众人好一番夸奖，什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全用上了。
夫妻二人隔了许久未见，看得出来颇为夫妻情深。
二人坐在一处浓情蜜意之时，江雁回收回目光看向沈焕：“我想出去透透气。”
“让殷秀陪你。”
江雁回点了点头。
和殷秀一道从宴会场出来，江雁回下意识便想起当初和明月一道逛御花园的场景，这一次，她没选择那些隐蔽之地，只就近到了湖边吹风。
九月的风落在人脸上凉爽舒适，殷秀跟在她身后，警惕看向四周。
“怎么了？”江雁回问她。
让她这样的状态，应该是有什么事情。
“有人过来了。”随着殷秀话落，江雁回才看见前方尽头有道身影走了过来。
是被珍珠搀扶着的叶俏。
两人已有好些时候未见，叶俏看上去似风韵了一些，小腹轻微隆起，整个人满面春光，想必是近来过得不错。
“雁回！”她朝着江雁回走来，“都这么久了，我出宫不方便，你也不进宫来看我，可是还生我的气？”
“丽贵妃！”江雁回先是给她行了个礼，随后笑道，“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宫中的气氛，再加上掌印这段时间也忙，总是三餐不定时，我怕他身体落下毛病，只能随行跟着，空闲的时间就少了！”
“他能有你倒是他的福气！”提起沈焕，叶俏没什么好情绪，但话锋一转，她还是认真道，“孩子的事情，真的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叫我不得不小心，所以这一次，我才连你都没有说！”
江雁回看着她在月光下明艳的脸容，摇了摇头：“你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应该的！”
“你能理解就好！”叶俏抱了抱她，又握住她的手，“雁回，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还是当他干娘好不好？我只希望我们仍然是好姐妹，这一辈子都不要变！”
她眼底的情切真真实实，若是放到从前，江雁回必然会感动。
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加上她们如今走向的是两条不一样的路，如果不是她退下这一步，她们之间是不可能不变的！
江雁回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一辈子都是你的朋友，现在最要紧的是孩子，你别多想了，好好养胎才是！”
说到这里，她摸了摸叶俏结实的小腹：“害喜厉害吗？”
“现在已经好多了！”叶俏见她是真的不生气，整个人才似松了口气，“我还请了阮执事来帮我，这一次她比从前更小心了，也谢谢你雁回，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照顾我，那个孩子虽然跟我没有缘分，但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
“既然你都说是好姐妹了，那不都是应该的吗！”江雁回替她顺了顺头发，“不要放在心上！”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叶俏露出疲惫的神色来，到底是怀着孕，再加上今夜的宴会又持续太久，她累了很正常。
江雁回送她离开，末了才打算回宴会场，等沈焕一同回去。
可她这头正与殷秀到达宴会场外，就看见两个人相携着从会场内出来，那二人显然没有发现黑暗中的她们，几乎是刚出了会场，便颇有几分难舍难分的架势，居然就在会场外的墙角亲吻了起来。
江雁回脚步一顿，被迫停下，一旁的殷秀露出不悦的神色来：“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忍不了……”
江雁回转身：“咱们换条路。”
可她刚转身，便发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清脆的声响惊醒了那头的两个人。
忽兰朵脸色发红地往萧培陵怀中一埋，整个人羞涩到无地自容。萧培陵抬头看向她们的方向，眼见着江雁回要走，忽然出声唤住了她们。
“掌印夫人！”
江雁回被迫停下脚步。
萧培陵拍了拍忽兰朵的肩：“没事，是雁回，我们过去跟她打个招呼。”
忽兰朵见那头站的果然是江雁回神色松了松，忍不住捂着脸道：“原来是江姑娘，吓死我了！”
说到这里，她轻轻捶了萧培陵一下，似乎在说他刚才不应该。
萧培陵握住她的手，这才拉着她朝着江雁回走来。
“过得好吗？”
江雁回看向忽兰朵脸上还没散去的红云，点了点头：“我挺好的，我也听说你在战场上的事了，恭喜你，你没有埋没萧侯的名声，不愧是他的儿子！”
“谢谢！”
两人一时无话，氛围颇显尴尬，江雁回见状，便看着忽兰朵道：“小公主近来可好？萧侯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忽兰朵大约是想起刚才的事情，脸上一红，拉着萧培陵的手道：“确实是有点辛苦，不过他现在回来了，也不枉我等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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