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狭长,朝西侧有一个小窗户,但因为窗户外边爬满了绿藤,将本就不是特别强烈的光线都给挡住了,便显得不太亮堂,有些昏暗。
房间放了一张床,书桌椅子,以及一个简陋的衣柜,便什么都没有。
当然,再多了也不太能放得下。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住人了,房间里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打开门的瞬间灰尘扬起,言舒雪皱着眉,用手轻捂着嘴鼻还是被呛得一阵咳嗽。
言舒雪走了进去。
几乎是一踩就是一个明显的脚印。
言舒雪的眉皱地更紧了。
开了灯,房间里面才瞬间亮堂起来。
将垂落在面前的一缕头发捋到了鬓边,言舒雪开始在房间地板上找有没有掉落的头发。
可是半天过去了,言舒雪连床上书桌都找了一遍,就是没发现有言沉的头发。
最后,言舒雪的目光落在了床底。
一般床底比其他地方更容易留存头发。
沉默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
言舒雪用发箍将披散着的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然后一咬牙猫着身子钻进了床底。
“咳咳咳咳!”这么多年没人住,床底灰尘肯定更多,言舒雪被呛得止不住地咳嗽着。
言子翊的房间就在隔壁,他从庭院回来的时候听见传来的动静,微挑着眉头,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
透过半开的门扉,正好看见言舒雪一改往常淑女身份,直接钻入了床底。
言子翊眯缝了一下眼,没说话,只双手环胸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床底的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言舒雪用手机上的电筒照着在床底找了半天,床底下的灰估计都得被她给擦干净了。
“哈!”床底传来了一道言舒雪比较兴奋的声音,“果然找到了。”她就说嘛,言沉在这里住了毕竟一年多,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言舒雪一连找了好几根头发,才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一只挺小心翼翼的手先伸了出来,扒拉着床沿,然后才探出了一只脑袋,只是下一秒言舒雪整个人就僵住了。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言子翊,脸色一时有些精彩。
言子翊没说话,只是倚靠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言舒雪,幽幽的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几根头发上,眸底神色瞬间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不明。
顺着言子翊的目光看来,言舒雪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手上的头发,几乎是下意识想藏起来,不过想到对方已经看到了她沉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这样做,而是理了理头发,不紧不慢地从床底爬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钻床底的习惯?”言子翊贯来清朗的少年音此刻带着几分嘲讽,目光却依旧是落在言舒雪指间的头发。
言舒雪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似是解释,“妈她怀疑言沉不是爸爸的亲身孩子,让我给他们做个亲子鉴定,但我之前联系过了言沉,她大概是心虚不同意,无奈之下我只能来她房间看能不能找到言沉以前留下的头发。”
反正言子翊和妈关系也是素来不亲近,总不至于亲自找妈问个清楚明白。
言子翊眉梢微微上挑两分。
老实说,他并不是很相信言舒雪的话,不过这种事情也确实是他那个妈能做出来的。
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垂下,言子翊缓步走到言舒雪的面前,对着她伸出了手,“给我。”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却多少带了些令人无法违逆的感觉。
他不管言舒雪要姐姐的头发做什么,但是姐姐既然不同意,那就不行。
言舒雪眉头一皱,“言子翊,只是验个DNA而已,对言沉又不会有什么损伤。”
“言沉她不同意。”言子翊眸色微凉地看着言舒雪。
言舒雪眉头皱地更深了,并没有要将手中的头发给言子翊的意思,“那又怎样?反正我是一定要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爸爸的孩子。”
言子翊清秀的面容微沉了沉,嘴角一勾神色有几分玩味,“言大小姐,这些年外面那些人把你捧太高了,有些事情怕是都习惯性选择忘记了吧!”
听见言子翊这句话,言舒雪姝妍清丽的面容瞬间僵了僵,然后就浮现了一抹微微的苍白之色。
垂下眼眸,紧抿着唇,眼底极快地划过了一抹不甘。
外人都说言家养了个好女儿,姿容妍丽,聪明伶俐,成绩也是优秀斐然,不仅考上了帝京S大,于商业上更是有着敏锐过人的头脑,年轻轻轻但每一次所给出的策划或是做出的决策都能让公司更进一步。
外人这样说,她便也这样自欺欺人地信着。
可是,却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本该承受这一切赞誉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聪明才智,能力手段,这些都不是她的,而是她同父同母却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弟弟。
多可笑,给了她健康的身体,却几乎将所有的聪明都给了言子翊。
就连她当年高考,都是连学校都没去过一天的言子翊替她弄到了考试题目,她提前将答案背了下来而已,不然的话,凭她的能力,是远远够不上S大的。
以及对公司所做出的几个策划,都是言子翊而不是她。
所以这些年,她对这个弟弟是真的又恨又嫉,又妒又惧,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外人看来那么优秀,她所承受的夸奖和称赞,都是偷了言子翊的。
至于言子翊,他所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许她去打扰言沉。
似是想到什么,言舒雪眼眸忽然震了一下,抬头看向了言子翊,“言子翊,你从小便这般护着言沉,做那么多,就只是为了不让她去打扰言沉平静的生活,你不会是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言子翊太在乎言沉了,他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包括他自己,只除了言沉。
言子翊的眼眸神色凉了些许,话语却是极为肯定,“收起你龌龊的心思,她是我姐姐,这辈子唯一承认的姐姐。”
以前,在这个家里,最容易被人遗忘忽视的人就是他。
先天不全,身体孱弱,注定即使他是个男孩儿也无法继承言家的家业,所以从小父母便将他交给佣人照顾,自己则将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言舒雪的身上。
他从小衣食不缺,父母却吝啬给他以陪伴,留给他的只有那些冷冰冰的医学仪器。
无论是半夜醒来或是白日里睁开眼睛,床前或是病床前,基本上看不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就连他待在家里的时候,也陌生地像是一个外人,冷眼旁观他们一家三口的和乐幸福。
而他永远都是存在感最低的人。
后来,姐姐来了言家。
她不爱说话,性子孤僻,眼神冷漠,眉眼之间还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
虽然不大喜欢他,但如果他真的缠着她也不会说什么。
如果在外面睡着她会给自己盖一件毛毯,天气转凉她会冷着声音提醒自己添衣,自己去湖边玩耍为防出事她会一直盯着,一日三餐之后用特别嫌弃的语气提醒他别忘了吃药……
在这对他来说冷冰冰的家中,姐姐是最温暖的存在。
虽然她刚开始看上去特别讨厌他。
言子翊直接走到言舒雪面前,眸眼极沉,“头发给我。”
言舒雪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捏着头发的手稍微用力了几分,就连骨节都有些微微泛白,“你不想知道她是不是你亲姐姐么?”
“在我心中她就是,而你不一定。”言子翊看着言舒雪,话语中的嘲意丝毫不加掩饰。
如果他想和言舒雪争抢言家的话,他这个名义上温和优雅的亲姐姐一定会先将他这个碍眼的想办法给除了。
言舒雪脸色更白了。
言子翊将那几根头发拿走,沉稳着脚步径直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许是在房间那会儿吸入了太多的灰尘,言子翊才是一阵止不住地咳嗽,似是那种连肺都要咳出来一般,就连脸上血色都褪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呼吸都有些急促,几乎是踉跄着走到床边从床头柜中拿出了自己的药,吃了几颗之后颇显急促的呼吸才渐渐趋于平缓。
言子翊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惨白着脸色,眉眼间有几分倦意。
待脸色好了一些,他拿出手机给言沉打了个电话。
“子翊,怎么了?”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就传来了言沉清冽的嗓音。
言子翊淡淡一笑,言语却颇为认真,“听说言舒雪去找你了?”
“嗯。”言沉承认。
“她今天去了你以前住过的房间,在床底下找到了你的头发,她解释说给你和……父亲验一下是否有血缘关系,不过头发都被我拿过来。”言子翊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给了言沉听。
“哦?”言沉意味不明地将语调拖长了几分,“她果然对我的头发很感兴趣啊!”
“你自己注意一点,我总觉得言舒雪没说真话。”言子翊提醒言沉。
言沉轻轻一笑,“嗯,我会注意的,你自己也是,不要忘记了吃药,这段时间在家里憋久了吧,过几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顺便去见见绿绮。”
她记得,子翊和绿绮关系似乎还挺不错的。
绿绮算是子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好。”言子翊一口应承。
似是想起了什么,言子翊微蹙了一下眉,“对了,有一件事情忘记跟你说了,言舒雪她知道了你是女孩子这件事情。”
猜到了言沉想问什么,言子翊再次道:“我也不太清楚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听家里佣人说不久前有一个看着挺乖巧但是没怎么见过的女生来找言舒雪,然后这段时间言舒雪经常出去,那个女生好像是……姓安来着,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闻言,这边正在顶层给柠檬树浇水的言沉眸眼微沉了一下。
安怡!
挂了电话之后,言沉坐在了水车旁的秋千上,给安谙发了个消息从她那儿拿到了安怡的联系方式。
安谙有些意外地问言沉找安怡做什么,言沉只简单解释说有些事情问一下她,正巧当时宁老爷子醒了过来,安谙便也没有问是什么事情。
言沉看着这串陌生的号码,有些危险地眯缝了一下眼睛,然后给安怡打了电话。
“喂?”安怡接通之后,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
“是我,言沉。”言沉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冽淡然,但若是细细去听,还是有一抹微微的凉意。
“言沉哥?”安怡明显有些惊讶,然后轻轻一笑,“言沉哥,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我都结婚了,总不能吝啬到请你吃顿饭发个喜糖都没有吧,毕竟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言沉缓缓道。
“言沉哥,不用这么客气的,还特意请一顿饭。”安怡语气带了几分拒绝之意。
不知道为什么,言沉突然请她吃饭她有些心慌慌的。
可能是因为做了亏心事。
言沉笑了笑,“没事儿,我已经在倾时酒店定好了位置,晚点儿发给你。”
闻言,安怡眸眼微亮了一下。
倾时酒店,全帝京最好的一个酒店。
她还从来没去过呢!
安怡沉默了一会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个好字。
“好,那我先挂了。”
“言沉哥再见。”安怡的语气听起来都有几分轻快。
言沉丹凤眼眼尾微扬着,神色有那么些许意味深长。
拈了一片枯了的树叶,蹲在水池边百无聊赖地点着池水,看里面的锦鲤嬉戏。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即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魅魅然的嗓音缓缓响起,带着两分隐约的责备之意,“大冷天的怎么跑到顶层吹风来了,还在这里玩水儿,感冒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言沉握着枯叶的手就被人握住了,姜迟牵着言沉站了起来,眉梢微蹙了蹙,“看吧,手这么凉,我给你暖暖。”
姜迟捉着言沉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面,直接就贴着自己的肚子,然后抬头看向了言沉,凤眸之中写满了柔和缱绻,“有没有觉得暖和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