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明宫去御花园并不远,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林湾一直落在最后,等到无人的时候,才把纸条收进了袖口,琢磨着陆廷问林沫的事。
林沫,林家二小姐。
她并没有见过几面,和嫡女林清,四小姐林金莲不同,林沫格外的低调。
在上京城里,和林湾差不多,几乎无人知晓。
因为,林沫常年住在寺庙。
据说是和她姨娘一起祈福。
云以寒本就乐的府邸中人少,对于林沫主动去寺庙也是求之不得。
因此,林沫很少出现在聚会上,也很少出现在市集或者相府中。
不过,上京城的女儿家对林沫的评价都很好,甚至于,越过林清。
若不是林沫无意入宫,只怕当年林昌卫送进后宫的,就不止林清一个了。
茶宴安排在御花园,如今夏末未至,正式看花的好时节。
花园里簇拥了不少臣子,但大部分都是女眷,宫里其他的嫔妃,都被遣去皇陵,至今未归。
宋义不能进,林湾便只带了梦令进去。
红木的茶几早已放好,林湾入座的时候,前面几个人正说的开心,陆廷坐在正中,正襟危坐,全然一副清明皇帝的模样。
没有人搭理自己,林湾也不恼,不疾不徐的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坐着。
对于这种场面,或是冷落或是热闹,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会去在意别人的感受,更不会让自己迷失在里面。
林湾垂眸想着,忽而听见林清道:“南阳,到本宫这里来坐着吧,许久没有回来,姐妹之间也有些生疏了。”
林清眼里全是笑意。
今天来御花园参加茶会的,基本上都是各府的夫人,也是同太后交好的,她不认识,没有相熟的。
加之其他妃子一个个都没有回来,她左右无人说话,不免显得有些单薄。
而这种场合,去找陆廷也是不合适的。
唯一落单的,就只有林湾一个人了。
虽然她厌恶林湾,可是,让林湾在她身侧坐着,总比在一群人面前显得弱小的好。
曾经苏幕遮出席宴会,不论在哪都是左拥右簇,如今苏幕遮已经死了,她是正儿八经的祺贵妃,后宫第一人,在气势上,总不能输给别人。
“不必,娘娘坐的位置,南阳不敢。”
林湾话里虽然谦卑,可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笑意。
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说话。
在她说话间,其他交谈的夫人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三三两两的祝贺着。
而后,林湾听到一道熟悉的,极其威严的声音。
“看来大家都到了,倒是哀家来迟了。”
林湾回头看过去。
来的人一身黄衣,威仪又端庄,头上的簪花繁琐却不显累赘,反而堆砌出了一份贵态和威严。
手边是低头搀扶的太监,身后的罗裙铺开一地,跟着一串宫女。
不威自怒。
太后。
林湾目光动了动,跟着席间的一群人起身。
陆廷率先开口道:“母后。”
“皇上。”女人冷淡的叫了一声,目光环顾一眼以后,看向了林湾。
“你就是皇上亲封的南阳郡主吧?一直想着你什么时候来宫中谢礼,不曾想,倒是哀家先请的你。”
太后话落,席间不少人都面面相觑。
林湾脸上跟着色变,立马跪下道:“臣女惶恐。”
“惶恐?!”太后冷笑,扶着太监一步步走上自己的位置,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还以为是哪家的女儿,聪明伶俐着,不曾想,竟是这个样子,以为自己穿上了件人模人样的衣服,就有郡主的架子了?”
林湾垂头,脸上掠过一抹冷意,然她抬头那刻,又恢复成了一贯的笑容。
如今的太后,并非陆廷的生母。
太后出生官宦世家,对世家规矩讲究的极好,先前嫁给先皇虽然并非出于爱意,多年也没有逾矩的行为。
传言太后曾经也是一个性情温和的大家闺秀,真正让她改变的,是先皇驾崩那年。
太后是手无寸铁的官家小姐,先皇病危时,她只能日夜守在先皇身侧,而那时候的大援,风雨飘摇。
外有祯族虎视眈眈,内有先皇重病垂危。
她唯一的儿子,大援正统的太子,跟随方士离开,不知所踪。
夺嫡之争中,陆廷脱颖而出,坐上皇位,而没有任何支持的太后,只能退居延禧宫,守着太后的空名度日。
直到陆子晋回朝,陆廷才叫了一声母后。
从那以后,太后脸上再也没有笑容。
或许是明白太过心软难成大事,太后逐渐把自己变得锋利了起来,这几年,也隐隐有了能同陆廷分庭抗礼的实习。
毕竟,她的儿子,才是太子。
陆廷一旦出事,那陆子晋一定会寻回太子。
今天,太后这般故意针对她,大概也是因为,在太后心里,她是陆廷的人。
只要针对了她,便能坏了陆廷的如意算盘。
“母后。”陆廷皱眉。
太后这话的意思,哪里是教训林湾没有入宫敬茶谢礼,分明是在说他。
不仅是说他,还在告诫他。
别以为自己穿了龙袍,就以为自己是天子。
“看来这丫头还真的是皇上心尖上的,说两句就不乐意了。”
太后冷笑,涂满单蔻的手指轻轻捏上一杯茶,也不顾忌四周还有别家的夫人,直接开口。
“皇上若是喜欢,接进宫里不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封个郡主,哀家瞧着,你倒是喜欢林家姐妹的紧。”
陆廷俊颜上掠过一抹冷意。
四周吃茶的夫人也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物件。
太后和陆廷的战场,哪里都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牵涉其中。
只不过,两个人说话向来都是收敛的,如今这么剑拔弩张的,还是第一次。
场面凝固了下来。
梦令紧张的看着跪在自己前面的林湾,心里暗自懊恼。
早知道刚刚便该去林清那里,这样太后也会顾及林清的脸面,少说上几句。
沉默许久,终究是陆廷先开口:“母后,林湾是得了花会的头筹,这才封了郡主,若是母后怪罪,冲着儿子来就是了。”
“冲着皇上来?”太后笑了一声,而后冷声道:“哀家可没这个胆子,当年林清得了花会的第一,也是你接进宫的,今个林湾也是,陆廷,哀家想着这江山社稷,应该比这面前的两个女人重要吧。”
听到其中几个字,林清脸上也变了神色,当即跪下,柔柔弱弱的道,“母后,臣妾虽然是私自回宫的,可是事先也是告诉了皇上的,母后心中不满,惩罚臣妾就是了,与皇上无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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