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鄱阳乱事、夺情之议
京城皇宫,大明宫御书房,数日前,在确认江南民乱没了影响后,永正帝兴奋的搞了两年多来第一次御门听政,原本以为恢复正常,结果没几天又回到了起点。
“啪——噼里啪啦——咣当!”先是一个官窑的茶杯,再是一个装饰用的花瓶,最后是一脚踹翻了椅子,充分展示了永正帝现在的心情。
“说啊,都哑巴了?”永正帝满脸通红,表情甚至都已经只能用“狰狞”来形容,像一只斗牛场上愤怒的公牛一般盯着下面的文武重臣,“朕不敢自比各大圣君,但自问还算勤勉。
可如今不过在位十五年不到,这天下已经爆发了民乱,还是在素来富庶的江南之地,幸好卫爱卿忠于王事,浴血厮杀将战乱平了。
可是才不到半月光景,赣省就紧跟着出了战乱,这些杀不尽的白莲逆匪,真是好大的胆子,‘白莲圣后’?连个女人都能如此!
难道当地的官员是废物吗?堂堂一座府城,一夜之间就被人夺了去,三千守军,竟然毫无用处!还是朕行事昏庸,惹怒上天,这才降罪至此吗?”
“臣等死罪!”这话一出口,一帮文武重臣赶紧跪下请罪。
“要是你们的死罪能换回天下太平,朕一个都不会留!”一通狂怒总算让永正帝恢复了不少,说完之后回到御案后坐下,“都起来吧,平乱该是什么章程,都说说吧!”
“启禀陛下,臣在接到战报后,已和各位同僚商议过,目前的情况下,必须集结重兵,以雷霆万钧、犁庭扫穴之势平定乱事,既能护佑地方,也能震慑宵小。
因此,臣等专门草拟了一份章程,请陛下过目,只是时间仓促,不及细论,还有不少疏漏之处。”王枫第一时间出列,顺便递上去一本折子。
“王爱卿有心了!”粗略的翻了翻折子,永正帝总算松了口气,“照此办理吧,详细问题你们和五军都督府多商议,不要再让朕听到下一次!”
“陛下——咳咳——这次民乱并非是当地爆发,而是江南乱匪残余逃入了赣省,臣弹劾江南提督卫旭,作战不力,虚报战功......”新任礼部尚书李守义出列说道。
“陛下,这不是正说明,卫将军作战强力,以至于宵小之辈无胆在江南逗留,只敢逃窜到临近省份!”柳芳立刻出列打断了李守义,“倒是李尚书,说话毕竟不用花力气啊!”
“够了!”这种时候,永正帝实在没心情看底下人撕逼,“江爱卿,这次平乱的钱粮筹措如何了?可还有什么难处?”
“启禀陛下,臣全力运作,必能保证钱粮无误!”让大部分人惊讶的是,一向铁公鸡的江兴这次竟然敢立下如此豪言。
“好!”这下永正帝更满意了,“不过是一群逃窜的乱匪,朕相信各位上下齐心,必能早日平复!到时朕自然不吝重赏!”
“谢陛下!”一群重臣自然不介意跟着走走程序。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戴权很狗腿的按朝会程序喊了一嗓子。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这次牛继宗的事情没啥人觉得意外,因为已经传开了,“忠勇伯府老夫人前几日不幸去世,其子廊坊千户所千户卫兰已上了丁忧折子。
可能是消息尚未传过去,卫夫人次子、现任江南提督卫旭尚未有折子递过来,依例也应丁忧,只是如今江南战事刚刚有了眉目,偏偏临省又有战乱......”
“启禀陛下,孝道大于天,即为人子,自当秉承孝义,为母守孝,天经地义!”这时候出来做恶人的,自然是礼部尚书李守义。
“天地君亲师,国事不可轻忽!”柳芳毫不犹豫的出来,把问题顶了回去,“如今江南乱事刚刚有了眉目,就把大功之臣安排归家,民心又该如何?”
“或者说,接下来的问题,就由李尚书出来收拾?”石光珠冷笑着出列,“毕竟前明有的是各位督师,一个个打的都很好!”
“文不掌军,武不干政,此乃我朝铁律!”如此杀人诛心之言,文官方面自然不敢接,工部尚书杨南立刻出列把问题怼了回去,不管私底下怎么争权夺利,台面上必须顾忌。
“只是——”吏部尚书沈言适时出来圆场,说出的话却让全场惊讶,“柳大人所说也有道理,这种战乱之下,自当和衷共济......”
他也恨不得把卫旭扔到九霄云外,但前几天武勋已经传过来信息,江南战乱他们扛不住,没了卫旭战事必然反复,因此没法动!
“沈大人何出此言?”李守义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开口就把文官之首打断了,“为母守孝天经地义,难不成还能随意更改?”
“我武勋之事向来如此,若是天下太平,那自然什么都好说,但如今战事正急,军人从来都是父死子上阵,兄终弟披甲,若是丁忧守孝,仗谁来打?
当年宋朝如此无能,仍有一帮武将为国尽忠,杨家将就是只剩下一门寡妇,也无一人退缩,要是照着李尚书之言,是不是她们都不用出门了?”石光珠不屑的说道。
“杨门女将之事,本就是民间之言,正史之上从无记载.....”李守义立刻开始玩起了文人最擅长的科目——咬文嚼字。
“这话你别和我说,自己去和天下百姓说。”柳芳一脸笑容打断了他,“别忘了卫将军有的是银子,戏班子更是满地都是。”
这一句话怼的,别说是文官方面没人敢接话,就是刚刚一直看热闹、其实就想让卫旭滚蛋的永正帝都不敢接。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开始容易收尾难,现在的“戏班子宣传”问题就是这样,武勋那边看到了好处,自然是有事没事就拉出来用用。
这事儿文官那边倒是想禁了,但没法开口,因为人家唱的全是几十甚至几百年的老戏目,你不能不让百姓看戏吧?
这样一来,武勋那边只要稍微觉得委屈,就拉出戏班子唱上几天大戏,什么《十二寡妇征西》、《呼延庆哭坟》、《风波亭》之类的,哪个惨烈就唱哪个,眼药上的足足的。
文官也不傻,本来操纵舆论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更别说新写个戏本子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叫事儿,什么《司马昭之心》、《杨贵妃洗儿(安禄山)》一个接一个上演。
武将那边紧跟着就开始给文官扒衣服,什么《朱熹与儿媳二三事》、《铡美案》、《莺莺传》、《秦淮八艳》之类,一个接一个的涌上来。
问题是宣传对骂这玩意儿,从来都是两败俱伤,这么多年下来,武勋那边本就稀巴烂的名声更加垃圾,但文官这边也没落好儿,老百姓不懂这么多,就知道跟风骂人。
更别说大家都知道,这种方式就是卫旭搞出来的,真要是把他逼急了,就像刚刚柳芳所说,人家有的是银子,说不定皇帝都会挨骂,《风波亭》里加点儿宋高宗的戏份很难吗?
至于说卫旭敢不敢......有句话叫做“屁股决定脑袋”,坐的是什么位置,说话自然就会以此为基础,卫旭现在可是手掌十万大军、天下数得着的封疆大吏!
别说是玩点儿内涵,就是朝堂上和皇帝吵起来,只要占理,皇帝也得忍着!真要是皇权至上,文官还能在长达两年的战乱中几乎一毛不拔?
再有就是整个京城都知道,卫旭和忠勇伯府早就连面子事儿都没了,最基本的一点,如今他也是儿女双全,却连洗三、百日宴之类都没给京城这边通知!
就算是儒家的规矩,那也要求是“母慈子孝”,而且是“母慈”在前,能干出孩子定完亲就直接分家、连彩礼都不管的“母亲”,“慈”在哪里?
儒家虽然讲究孝道,但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不孝”的罪名确实不好抗,可“不慈”的名号同样很难背得动,更何况是在早已名声在外的情况下,甚至连卫旭名为嫡次子实为庶子的问题,现在也早已不是秘密!
真要是强行按照“丁忧”来走,是不是能废掉卫旭没人有把握,但自己的名声臭不可闻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么大代价到底有人愿意付出吗?
“陛下,如今江南乱事再起,正所谓‘国难思良将,板荡见忠臣’,值此艰难之际,正是我等忠心国事之时,臣请陛下下旨夺情!”沈言代表整个文官阵营发了言。
“臣等附议!”一小半的文官重臣跟着发言,但也有站着不说话的,比如李守义,几次想要继续弹劾,都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陛下,如今战事正急,实不宜临阵换将,但李尚书所言也有道理,为人子自当为母守孝,不如取个折中,让卫将军在任上守孝吧!”牛继宗出面做了和事老。
“陛下,母丧,依例守孝三年!”李守义立刻出面继续做恶人,这意思就是三年内卫旭不能动了,三年后热度一过,谁还记得他今日的功劳?
“戴权,拟旨,江南提督卫旭,适逢战事紧急却遇母丧,本应丁忧尽孝,然国事为重.......特下旨夺情,望不负朕心!”也不想背负恶名的永正帝正式做了决定。
“陛下圣明!”
PS1:原本按照大纲,卫夫人、卫若兰母子此时坟头草都已经几度青黄了,不过“闲余S”老爷在章提到了丁忧的特殊作用,作者菌觉得很好,就在这里用了。
PS2:这也是这俩人一直没戏份的原因,大纲里他们早就死了,作者菌没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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