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栩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见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依稀记得她当时为了逃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往树林伸出爬去,那两人意识到自己不见之后,便停战又一齐追着她到树林寻她。情急之下,夏栩看到身侧一个巨大的树洞,里面居然是空心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便想尽办法往里钻。
谁知道那树洞不但里面是中空的,连地下也是空的。刚钻进树洞,突然地面一松,夏栩便滚落进一个甬道。
幸运的是,在夏栩掉进甬道时,绑住手的绳子似是被岩壁凸起的坚硬石粒给划破了,连带着手臂也被划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夏栩将手上的绳子挣脱开来,翻转身,扯出嘴里的麻布。
四周是一片无望无际的漆黑,一丝光线也无,仿佛这黑暗能直达人的内心深处,将人隐藏在最心底的恐惧都呼唤出来。
“有人吗?”夏栩小声地问,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而颤抖。
左腿被贯穿的伤口稍稍一碰,便传来刺骨的疼痛。
夏栩咬了咬牙,深吸了几口气,心里自我安慰道:想想当年肺癌骨转移的痛,现在的伤也算不了什么。可是坐在原地的夏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也不知道是因为腿的疼痛,还是因为那个浅笑着的男子真的……死了。
想到那个人,呼吸便不由得一滞,由心底而升的悲伤似乎连腿的疼痛都能淹没。
她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臂间,眼泪滴在地面发出空灵的“滴答”声。
这个甬道黑得不透一丝光,伸手不见五指。夏栩只能摸索着用那用来堵她嘴的麻布,和绑她手的绳子,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四周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带着地底下的阴寒,夏栩不由打了个哆嗦。
忍住内心的悲痛,夏栩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
要尽快离开这里。
从树洞里掉落进来,想要再上去是不太可能了。
夏栩伸手触摸四周,上触不到顶,伸手也不能同时触碰到左右墙壁。只能沿着左边的墙壁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挪去,左腿用不上力,她只有区起右腿,用双臂的力量,支撑自己在黑漆漆的甬道里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夏栩走了多远的距离,在这片纯粹的黑暗中,时间和空间的流逝让人完全没有概念。手臂有些发麻,夏栩不得不坐下来,喘息一会。
夏栩闭上眼睛(虽然,在这里,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是几乎没有区别的),脑海里突然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仿佛是同样的黑暗,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即逝。
夏栩心头突突地一跳,凝神想要抓着一丝一缕的线索去探寻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然而不管她怎么回想,却再也抓不住一点蛛丝马迹。
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感觉自己又恢复了一些力气,夏栩继续靠着左侧的墙壁,一步一步缓缓地移动。
仿佛是想要为自己壮胆,夏栩小声地哼起歌来:
“看见蟑螂
我不怕不怕啦
我神经比较大
不怕不怕不怕啦
胆怯只会让自己更憔悴
麻痹也是勇敢表现
一个人睡也不怕不怕啦”
可是若是有人听到这歌声的话,便会很轻易的发现声音里忽高忽低中止不住的颤抖。
“主子果真料事如神,那人想要杀九公主,被属下制止,一切都按照计划施行。只不过,九公主逃入密林后便失踪了。然而九公主的影卫突然赶到,他的武功太强,为免行踪暴露,属下便先行撤退了。”一个低沉的嗓音在暗夜中响起,声音带着歉疚:“打乱了主子后面的计划,属下该死。”
躺在床上本闭目养神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儒雅的脸庞因为眼中的狠厉显得有些扭曲,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被火灼烧的手臂正缠着绷带:“没想到那影子这么快便能找到那处,罢了。”
“可是,若是她将主子您供出来怎么办?”
萧子瑜扬眉,没有回答,却调转了一个话题,问:“确认将他处理好了吗?”
“是。为了以防万一,将他丢进了尸井前,属下还给了他一刀。”说着看着萧子瑜面色有些不悦,立即叩首道:“那一刀不足以致命,属下确保他还留着一口气。而且属下已经将井口盖住。再过十日,宫人统一清理尸体才会将他们捞出来。那时,他决计早已变成一具腐满白蛆的尸体了。”
“嗯……”萧子瑜这才收回了方才充满杀气的眼神,嘴角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他在那群尸体腐烂中渐渐死去的表情……不知我这个从小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三弟,是否会喜欢我给他安排的结局?”说着顿了顿,表情在黑夜中显得狰狞:“十一年前,他竟能从那井里爬出来,可是如今,双腿尽废,他还能爬的出来吗?”
更何况,这个愚昧的属下竟然擅自主张多给他一刀,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他不过是起了恻隐之心,想让他那个孱弱的弟弟死得快些,少受些折磨。
萧子瑜的神情突然一变,眉头不由一皱,语气变得阴狠起来:“今后你再自作主张的多此一举,你知道下场。”
“是。”下首的人将身子俯地更低了。
“十日后,将他的尸体给我带过来,我要好好观摩观摩。”
“是。”下首的人惶恐的打了一个哆嗦。
“行了,去尸井处守着吧。”
夏栩在黑暗中摸索着挪动,四周寂静地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这个甬道到底有没有尽头,如果只是个封闭的死路呢?如果她费劲了全身力气,其实都没有移动多少距离呢?如果她一直找不到出路,是不是会饿死渴死在这里面?是不是会在这孤独的黑暗中安静的死去呢?
夏栩抑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身体便越没有了气力。
她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地底下的温度十分阴寒,夏栩被黑暗和寒冷包裹着。
是不是出不去了,是不是自己会被困死在这里。
早知道说什么都不会将恒影支开,他此刻是否发现自己不见了呢?可是即便他发现,即便他找到小树林,他也根本不会想到这密林底下竟然还藏着一个甬道。
文清在哪里?上一封他寄来的信,信上只说一切安好,她给他的回信还没来得及寄出去呢?要是他看到自己的腿伤,估计脸会立刻比茅坑还臭吧?
还有儒风,他大概正在公主府门口默默地等着她吧,每次她回府时,无论早晚,他都在门口,她从不看他,却一直知道。
不净法师走到了哪里?他又收了徒弟吗?
绝颜,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还好吗?会不会等到下次他听到自己的消息时,小楹儿已经成了一句干尸了?
夏栩抿着嘴,那子楚会不会在阴曹地府等一等自己?
夏栩想到这,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溢出。
夏栩想着想着,或许是因为疲惫,或许是因为疼痛,竟然睡了过去。
一个小女孩儿在一片漆黑中默默地摩挲,探出去的脚确认后,身子才跟着挪了过去。而这小女孩的右手紧紧地牵着一只同样瘦小的手。小女孩儿用强作镇定的语气道:“只要你别放开我的手,我……我就带你出去。”
夏栩猛地惊醒,突然睁大了双眼,她想起来了,是这个梦!
这个梦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她记得读小学那会,每天夜里都会做这个梦,每天夜里都会回到这片漆黑中,那是一片绝对的纯粹的黑暗,就如同现在一样。她如同现在这般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一个人?不……
在小时候的梦里,她不是一个人……
甬道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夏栩突然屏住呼吸,紧张又害怕地凝神倾听。
那声音似有若无,听不真切。
可是即便再小的声音,在这如死一般寂静的甬道中,那对夏栩来说都意味着是一点活气。
夏栩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缓慢地挪动……
夏栩在黑暗中给自己壮胆,她极力地睁着眼睛,想看清周围的事务,却什么都看不到。“咳咳……”夏栩没走几步就干咳几声,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好像自己不是一个人一般。
突然甬道的一边再次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夏栩心头一凛,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十分轻的呼吸声。呼吸声?自己的这个想法,让夏栩突然觉得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可是转念一想,呼吸声?难道是还有人?
这个想法顿时让夏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时间竟然顾不得右脚被重击的疼痛,用手攀着甬道的墙壁,用右脚支撑着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左脚的剧痛,咬着牙一瘸一拐快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踱了过去:“是不是有人?”夏栩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有人在那儿吗?”
连走了好几步,剧痛让夏栩疼地全身冒出冷汗,然而对于黑暗和孤独的恐惧远远的超过了身体的疼痛,那轻微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放大,即便微弱,在夏栩听来却仿佛是圣钟敲响一般,一下一下击打着自己被黑暗啃食的心。
离得越近,那声音仿若更加明显了。那是微弱的喘息声,还有时不时传来极微小的咳嗽声。
然而伴随着放大的声音而来的,还有空气中的一股糜烂的血腥味和肉腐烂的味道,让夏栩几乎想要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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