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难熬的。
尤其是当下,越发煎熬。
元康帝的生死,不仅仅是生死那么简单,还关系着江山社稷皇位传承,关系着朝堂格局的变动。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元康帝万一不在了,在场的官员还有几人能继续风光?又有多少人会在几年后被迫致仕?
说到底,在场除了张培申,恐怕大部分人都希望元康帝能够醒来,好歹也要立下册立储君的诏书。
张培申却说道:“本官也希望陛下能早早醒来!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还需陛下亲自拿主意。”
次辅崔大人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张大人真爱说笑,只是眼下不适合开玩笑。”
“崔大人对本官误会颇深。是,本官的确是定王的亲舅舅,本官心中的确有所求。然而,本官更希望名正言顺,理直气壮。而非你死我活,朝堂混乱,以至于天下混乱。”
崔大人还想讥讽,温首辅却率先发言,“张大人为人坦荡荡,实乃我辈楷模。诸位就别争执了,这个时候正该同心协力的时候。”
“那么,是不是也该将薛贵妃,杨贤妃她们请来。甚至将三位关押在宗正寺的皇子请出来?”户部白大人突然插话,他的提议,明显是想让这潭水越发浑浊。
浑水才能摸鱼。
水太清澈,鱼儿都跑光了。
既然大家心思不一,各有打算,那就将所有关键人物集中在一起,谁也别偏袒谁。最后谁能胜出,全凭各自的本事和人望。
他这个提议,显然得到了部分官员的同意。
大家都有各自的利益诉求。
有人支持吴王刘璞,也有人支持定王刘珩,还有少部分人想要投机卫王刘玉博一个从龙之功。
只是……
温首辅面色沉静,不言不语,仿佛老僧入定。
张培申看不出喜怒,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
左都御史邱大人最先跳出来,“陛下情况不明,这个时候大家着急着将三位王爷请出来,想干什么?莫非在诸位心中,已经认定陛下没救了吗?尔等到底安的什么心?等陛下醒来,本官定要参在场所有人一本。”
“邱大人如此急切又是为何?大家现在只是商量。什么是商量懂不懂。又没人现在就要将三位王爷请出来,只是一个提议而已。若是不同意,那就投票表决。”次辅崔大人嚷嚷着。
“不知首辅大人意下如何?”
温首辅轻咳一声,“眼下当然是陛下最要紧。若是事不可为,到时候再将几位王爷请出来也不迟。现在嘛,大家还是耐心等待。”
“可是,皇后娘娘……”
温首辅太清楚其中言下之意,当即反驳道:“你们也知道那是皇后娘娘。陛下出事,皇后娘娘坐镇后宫这是应有之理。不能因为定王是皇后所出,就故意挑刺。再说了,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定王身为嫡子,按照本朝立嫡立长的规矩,有什么可争论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定王是被陛下临时召回京城。别忘了,之前定王已经就藩。一个藩王如何……”
“然而,定王人在京城,且是陛下亲自召回来的。”温首辅掷地有声,意思就是要打住这个话题,不能继续聊下去。因为还不到时候。
这个时候启动储君之争,必将致使元康帝处于极其尴尬的地步。到时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真心盼着陛下醒过来。
温首辅身为百官之首,必须在这个时候强势弹压住所有异议,专心等待消息。
只要元康帝一日未死,什么请出三位王爷,什么册立储君,这些事情统统都要靠后。
目前唯一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确保元康帝的安危,最好能尽快醒过来,以安人心。
……
张培申抽空去见了张皇后。
兄妹二人避着人私下里谈话。
“人心乱了!”
张培申开口直至核心。
“温首辅暂时弹压住了所有人,但,若是两日内陛下还不醒来,行宫和京城不知道还能太平几日。届时,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场动乱。皇后也要早做打算。”
张皇后喝着茶水,“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你何须惊慌。”
“定王妃拿出来的保命丹,到底管不管用?”
“袁淑妃用了是管用的,至于陛下用了管不管用,本宫可不敢保证。毕竟,袁淑妃那么年轻,陛下年纪大还乱用丹药。眼下本宫也只能尽力维持局面。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你尽管行事,本宫会全力支持你。”
张培申点点头,一脸凝重,“最好陛下能醒过来。否则,京城必有动乱,也不知会死多少人。”
张皇后嗤笑一声,“陛下做的孽,希望他醒过来后能意识到错误。就怕,他会继续倒行逆施,还不如永远别醒来。”
如果元康帝就此去了,看似定王刘珩的机会最大。可,吴王刘璞的支持者也不少,加上搅局者,局面不甚明朗。
之后,张培申又私下里问了叶慈,保命丹到底能不能唤醒元康帝。
叶慈:“……”
她唯有苦笑,“张大人着实为难我,我并非大夫,无法给予确定的答案。”
张培申蹙眉,“这几天别乱走动,尽量待在皇后身边。”
“大人的意思是,行宫有变。”
“以防万一。”张培申就叮嘱了这么一句,就匆匆离去。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
到了第三天,所有人焦躁不安的时候,寝宫那边终于传来消息,陛下有了动静。
什么叫做有了动静?
到底有没有醒过来。
所有人急匆匆赶往寝宫。
左都御史邱大人拉住一个太医,厉声质问,“陛下如何了?别含糊其辞,将话说清楚。”
太医战战兢兢,微微埋首说道:“陛下对声音有了反应,手脚也能活动,但还没醒来。”
“怎么还没醒来?到底能不能醒来?”
“照目前的情况看,陛下是有极大的机会醒过来。”
“什么时候能醒来?”
“今晚或是明日。”
“既然陛下最迟明日就能醒来,本官今儿就守在这里,确保陛下醒来的时候,身边有靠得住的人。”
“邱大人这话究竟在讥讽谁?这里谁靠不住?”
邱大人冷哼一声,“谁靠得住谁靠不住,自个心里清楚。总而言之,本官守在这里,某些人的小九九最好收起来。若敢行险,本官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贼人斩杀。”
“荒谬!”
好些个官员气得鼻孔冒烟,左都御史邱大人将大家当成什么了?乱臣贼子了吗?
莫非就他忠心。
哼!
虚伪!妥妥一伪君子。
温首辅本来提议众臣分班守候。
可是,这个时候没人愿意离去,谁都想在陛下醒来的那一刻,及时出现在陛下的跟前,博个头筹。
见此情况,温首辅也不多言,大家就一起守着吧。
人多不困!
……
张皇后亲自守在床边,盯着沙漏,心里头算计着时间。
二更过去,三更到来,已是凌晨,离着天亮没几个时辰。
这个夜晚,整个行宫,或许只有叶慈略微睡了两个时辰。
但,她也是早早醒来,天还黑着。
一看时间,丑时三刻,也就是凌晨两点半,还不到凌晨三点。
叶慈再也睡不着。
她倒是想去温泉宫守着,但她身份不适合,这个时候只能在偏殿等候。
嗯,离得近就能早点得到消息。
她命人点了灯笼,披上一件外套,拿着张皇后的令牌,前往温泉宫偏殿而去。
刚到,就听见一阵动静。
忙拉住一个小内侍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晚了,怎么闹哄哄的。”
天黑,看不太清楚。小内侍认了认,才认出叶慈,“回禀定王妃,陛下醒了!”
“醒了?当真醒了?”
小内侍肯定地点点头,“小的听太医亲口说的,陛下醒了。”
叶慈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要是元康帝再不醒来,她都打算要不要暂时逃个命。虽然,大臣们答应不追究她的责任,可万一呢?出尔反尔的事情,在朝堂上可不少见。
即便有张皇后的保护,也并非百分百安全。
好在,元康帝醒了,她也能舒口气。暂且不用逃命。
就是不知道元康帝醒来后的情况如何,是真清醒,还是半清醒,亦或是人醒来了脑子却丢了。
她急匆匆赶往寝宫,不方便进去,就站在门口等确切的消息。
夏日深夜,有风,凉爽。
寝宫内乌泱泱,全都是人。乱糟糟的,大家都在等候太医最终的诊断。
寝宫内……
张皇后询问太医,“陛下情况如何?是不是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之后要如何治疗?”
太医院院正面色有些凝重,“微臣和诸位同僚斟酌着开了一个方子,先给陛下服用后再看情况。”
张皇后一听这话,就明白元康帝的情况恐怕不太好。
瞧瞧,都醒来好一会,张了几回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只是眼巴巴的望着,看起来可怜兮兮,再也没有昔日威武霸气的一面。
哪里像个帝王,分明就是个病重的糟老头子
而,张皇后眼下只却要对着糟老头子不离不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