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温首辅为首的一众朝臣大佬,来到思政殿面圣。
元康帝早已等候多时。
“诸位爱卿,南诏叛乱越演越烈,袁爱卿上本,说要增加募兵人数至少五千。让户部兵部和少府,准备更多的军械战车以及粮草棉布。诸位议一议吧!”
“陛下,袁大人还在路上,怎么就要增加募兵人数高达五千。敢问,究竟是谁给他提供的南诏情报,为何政事堂没有收到只言片语,内阁也是半点消息没有?”
“陛下,此事有待商榷,以防袁大人虚报军情,夸大南诏战事情况,趁机吃空饷。袁大人爱财之名,天下皆知,难保他不会在军饷一事上动脑筋。”
“荒唐!”元康帝怒斥,“袁爱卿虽然爱财,但取之有道。他的人品朕信得过,绝不是一个会吃空饷的人。而且,如果他真要吃空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本建言,扩大兵力。
定是他得了准确的消息,知道南诏情况远比朝廷了解到的更为严重,才会未雨绸缪,提前扩军。尔等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陛下息怒!或许我等的确误会了袁大人。只是……他人还办半途,不曾到南诏实地了解情况,开口就要扩军五千,着实儿戏。扩军一事,臣以为可以缓一缓。当然,粮草军械布匹可以提前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温首辅果然是和稀泥第一人,两边都不得罪,采取折中的办法,调和双方的矛盾。
元康帝冷哼一声,扫视众人。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可赞同温大人的意见?”
“首辅大人老成谋国!”
“臣赞同首辅大人的办法,可以先预备着,等到南诏那边的情况核实之后,确实需要扩军的话,到时候也不迟。”
元康帝问道:“就这么办?”
“陛下若是不满意,不如下旨让袁大人尽快赶往南诏,时间上更急切些。”
元康帝呵呵一笑,“就按照温大人的意思办吧,各个衙门先将自己负责的部分预备好,一旦南诏战事不利需要扩军,所有辎重粮草布匹必须及时运往南诏。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并无!”
“如此甚好!议完了第一件事,接下来我们议一议第二件事。”
众臣打起精神,想来第二件事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袁友仁的奏本,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南诏那边仗还没开始打,正儿八经的算,远远没到众人提心吊胆,日夜焦虑的时候。
等到何时弹劾袁友仁的奏章漫天飞,才是需要下大力气重点关注袁友仁的时候。
元康帝双手背在背后,面色冷冽,“最近,朝中群情汹涌,每日都有人上本为三位皇子求情,要求朕将三位皇子放出来。何故?”
几个臣子面面相觑,无人说话。
陛下分明就是明知故问嘛!
成年皇子,年长的皇子,在朝臣心目中的地位远远高于幼年皇子。再说了,当初为什么将三位皇子关入宗正寺?还不是因为袁友仁。
这是切入点,朝臣自然抓着不放。
但……理是这个理,话却不能这么说。
谁要真敢这么说,那真是头铁,非同一般的头铁。
“各个衙门很闲吗?”见臣子们都不说话,元康帝动了怒火,“有闲到每天没事干,就盯着朕的家事吗?”
“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左都御史邱大人总是嫉恶如仇,他就是忍不住,就是想出来怼一怼皇帝。
元康帝大怒,“朕处置几个不孝子,难道还要经过诸位臣工的同意?是不是,朕的后妃要生孩子,也要经过你们的同意?”
“陛下息怒!邱大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下子关押三位亲王,着实事关重大。而且,三位王爷都已经得到了教训,在宗正寺有好好反省,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何不小惩大诫,将三位王爷放出来,让他们在衙门听用将功赎罪。”
关键时候,总是温大人站出来打圆场,不至于君臣之间面上太难看。
元康帝嗤笑一声,“他们三个能做什么事,全都是废物。朕养儿子养了几十年,就养出了一群废物点心。让他们去衙门将功赎罪,怕不是多的事情都出来了。”
次辅崔大人站出来,“可是,皇子们成年后理应在各个衙门历练,如此方能有所长进。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儿郎,长大了也要出门做事,既是考察也是锻炼。皇子们将来要么是一国之君,要么就管着封地。若是没经过必要的锻炼,如何掌事?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崔大人说的才是老成谋国之言。小门小户都知道让儿郎们出门锻炼,没道理皇室家族却将儿郎们关在宗正寺不问世事。这是养接班人,还是在养傻子?
无论是皇位,还是封地,总不能让一个傻子去承担责任吧!
陛下任性也得有个度,莫要小家子气。
更重要的是,必须借此机会打消陛下废长立幼的疯狂想法,表明朝臣的态度:绝不赞同废长立幼。
如果陛下非要这么干,那么,朝臣必将反抗到底。
说到底,还是相权和皇权的斗争!
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全在则一次次博弈中,你来我往的较量。
元康帝呵呵冷笑,“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在这三个皇子中择一人继承皇位?诸位爱卿莫要想太多。”
“难道陛下看中七皇子,八皇子?”
四皇子有点愚笨,一直都是个不被重视的人物。
至于五皇子和六皇子,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夭折。
剩下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还有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年幼,母妃身份低微,不做考虑。
七八九里面,老七和老九一母同胞的兄弟,老九为幼,不做考虑。
剩下的有资格竞争,只有七皇子和八皇子二人。但,这两位皇子到如今还没展露出什么才华,只能说平平。
说到底,朝臣心目中属意的人物,还是居长的三位皇子,主要就是吴王刘璞,以及定王刘珩。
至于卫王刘玉,逐渐进入朝臣们的视线,或许也可以考虑考虑。
既然,皇位继承人就在这三人当中选择,当然要提前做好安排,多多锻炼,莫要做个昏君。
可是陛下偏偏将最重要的三位皇子关押在宗正寺,真是荒唐啊!
“无论朕看中了谁,都不是你们现在该问的。”
左都御史邱大人左右看看,突然出列,斗胆说道:“请陛下早定国本,以安人心。”
又是国本,元康帝大怒。
“放肆!朕春秋鼎盛,为何要早定国本。安的又是谁的人心?”
“安的自然是天下人的人心。”
“荒谬!这些年,你们总拿国本说事。好似朕不定下国本,就会国将不国!然而,数年过去,朝堂内外越来越好,尔等纯粹是杞人忧天。”
“敢问陛下关押三位王爷,却不肯给一个准确的时间,莫非也是因为国本?”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面质问。
元康帝怒目而视,死死盯着挑事的左都御史邱大人。
邱大人无丝毫畏惧,就站在大殿中央,腰板挺得笔直笔直。
这个场面就太僵硬了,就怕陛下一言不合要行杀戮一事。
咳咳……
关键时刻,还是温首辅最靠谱。
他缓缓站出来,“邱大人言语有失妥当,老臣恳求陛下严惩不贷。”
咦?
好你个温稀泥,是要打击报复,还是别有目的?
有了温首辅出头,元康帝的气似乎顺了些,不再怒目而视,但脸色依旧阴沉沉,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的样子。
温首辅继续说道:“邱大人心是好的,一心为国,但他说话做事太过放肆,还请陛下降下责罚,以儆效尤。至于三位王爷该如何处置,究竟是继续关押还是放出来,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不过,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温爱卿的话,朕还是愿意听的。”元康帝冷着一张脸。
言下之意,邱大人说的话他是一句都不想听。
邱大人气得又想暴躁一回,好歹是被温首辅瞪了回去。
温首辅斟酌片刻,“世人都爱幺子,老臣也不例外,想来陛下对几位年幼的皇子也是疼爱有加。只是,考虑到大局,是不是也该做两手准备?
几个小皇子年幼,待到成年还有一二十年。不管一二十年后,朝中是何局面,总该都以大局为重。届时,陛下若是真想改变主意,再来讨论也不迟。就是不知道老臣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温爱卿言重了。温爱卿身体康健,定能陪着朕在走二十年!”
“有陛下这话,老臣肝脑涂地,誓死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正因为如此,老臣更应该在此时站出来,劝陛下两句,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以安定人心为重。”
元康帝蹙眉,“朕自当以大局为重。但,眼下正值南诏叛乱,战事一起,千头万绪,正需万众一心。然而,三位皇子却一心一意想要挑剔袁爱卿的错处,热衷于同朕对着干。这个时候将他们放出来,只会耽误正事。不如继续关押,继续让他们反省。”
“陛下既然担心三位王爷举措不当,耽误正事,何不命他们居家反省。宗正寺那地方条件有限,两三月过去,想来已经起到惩戒的作用。”
元康帝不乐意。
尽管温首辅好言相劝,他也不乐意将三个逆子放出来。
即便三个逆子不在跟前碍眼,他还是不乐意。
他面色犹豫,“放人简单,就怕三个逆子不吸取教训,以为朕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之后会再犯。”
众臣蹙眉,就连温首辅都动了动眉眼。
陛下决心很大啊!
也不知三位王爷究竟哪里碍了眼,这么不被待见。
“不如,陛下定下一个时间,好歹让朝臣们心中有数。”
元康帝迟疑了一下,继续和朝臣们争论下去,谁都别想办成事情。既然朝臣们愿意退一步,他不妨也退一步。
于是,他说道:“最多再有半年。届时,朕一定下旨放他们出来。”
哎!
只能如此!
“陛下不会反悔?”左都御史邱大人永远是冲在前面的那个人。
元康帝冷哼一声,“朕金口玉言,何时反悔过。”
反悔的时候还少了吗?
多少次元康帝都将自己的话当成了放屁,还好意思说金口玉言。
邱大人没怼回去,心里头肯定是不爽的,超级不爽。
一番君臣争论,总算告一段落。
众臣散去,元康帝则是疲惫异常。
方内监一挥手,热水就位。
方内监亲自拧了毛巾,为元康帝敷面,缓解疲劳。
“陛下今日可要去后宫?”
嗯!
元康帝不置可否。最近总感觉精力不济,心情不太愉快。
他问道:“吴道长炼丹进展如何?”
“有些拖延!”
方内监不是故意告状,而是实事求是,的确有些拖延。催了数次,吴道长总说快了快了,却给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
“朕听闻他炼废了几炉丹药,为何如此不顶用。”
“或许是吴道长能力有限。陛下何不召白云观几位长老入宫?比如吴道长的师父,据闻二十年前也是一位名声在外的炼丹师。”
“多大年纪了,还活着吗?”
“应该还活着吧!陛下要不要召吴道长过来问话?”方内监小心翼翼地建议。
元康帝沉默了少许,最后“嗯”了一声。
方内监努努嘴,当即就有干孙子出大殿宣召吴道长觐见。
毛巾热气即将散去,方内监赶紧换了一条热毛巾,继续为元康帝敷面。
“后宫新来了几位美人,陛下今晚可要去后宫松懈松懈?”
“你这老奴,收了别人多少银子?”元康帝笑骂道。
方内监赶紧请罪。
请罪完毕,又继续说道:“老奴也是担心陛下。陛下这些日子太过操劳,好歹也该休整两天,将养将养。”
“朕不累!”
元康帝强撑着,他不能在人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要做给朝臣看,他正值壮年,远远没到册立储君的时候。朝臣们的担心,全都是杞人忧天,是在咒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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