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偏殿,叶慈已经坐了一盏茶的时间。
丫鬟娟儿有点慌,她倒是很镇定。
“姑娘不慌吗?万一皇后娘娘不喜欢姑娘……”
“皇后娘娘喜欢我才是万一,不喜欢我才属正常。你被颠倒了。”她一本正经提醒,弄得娟儿一点脾气都没有。
“姑娘别这么埋汰自己。”
“我说的是事实。皇后娘娘凭什么喜欢我?她又没见过我。你会喜欢一个没见过的人吗?皇后娘娘不讨厌我已经是幸运。”
娟儿:“……”
她无话可说。叶慈已经将她能说的话全都堵死了,她只能闭嘴。
“姑娘猜猜,还要等候多久,娘娘才会召见?”
“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叶慈很笃定。
“姑娘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这是基本潜规则。”
超过半个时辰的等候,都是得罪人的。别管忙不忙,也不能将人干晾着半个时辰。
相信皇后娘娘不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来折辱她。
果不其然,两炷香的时间过去,偏殿的门从外面推开,小内侍说皇后娘娘请她去大殿相见。
随小内侍出了偏殿,穿过长长的回廊,终于来到正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叶慈递上银票,悄声问道:“新平公主在里面吗?”
小内侍不动声色收下银票,埋着头,悄声说道:“正是。”
“皇后娘娘心情如何?”
“娘娘今儿心情好。姑娘快进去吧,别让娘娘等久了。”
“多谢!”
经过通报,叶慈被迎进大殿。
“婆媳”二人首次见面,双方都在从各方面打量对方。
当然,叶慈的打量是悄悄的。
她上前几步,躬身请安行礼。
“免礼!走近些,让本宫好生瞧瞧。”
叶慈往前数步,下巴微微往上抬了抬。
“容貌不俗。我儿眼光不错。哈哈哈……”
张皇后发出爽朗的笑声。
叶慈抿唇一笑。在她眼里,张皇后是个明朗大方的人,鹅蛋脸,肤白,眼神锐利。就那么一坐,就散露出控制全场的威压。
仿佛是在告诉世人,她就是王,尔等皆是贱婢。
这女人气场好生强大,长得又美,一股成熟风韵。像刀又像风雨。难怪能和元康帝打这么多年的擂台,至今没有被废。
“这是新平公主,你来见见。”
叶慈侧个身,给新平公主行礼。
“叶姑娘免礼。”
新平公主在张皇后面前,被衬托得像个弱鸡,柔弱无助的小白花,需要人时时保护。
不仅气势弱,眼神也弱。就连潜意识的肢体动作,也是柔弱。
模样倒是极好,是那种男人喜欢的,能引起男人保护欲的温温柔柔的模样。还能在她脸上看到两分刘珩的影子,姐弟二人是长得有点相似。
张皇后示意叶慈坐下说话。
叶慈微微一躬身,在小杌凳上坐下。
张皇后一拂袖,一抽身,在榻上换了个更随意的姿势。姿势很随意,气势依旧不减。她不需要正襟端坐,只需一抬手一眼神,就足以碾压全场。
“来到京城还习惯吗?”
“谢娘娘关心,一切都还习惯。”
“可有什么难处?”
“回娘娘的话,暂无难处。”
叶慈不卑不亢,嘴角还挂着一点点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更坦荡一些。就是身上穿的青色衣衫,和她的气质的确不太配,太严肃。
“若是有人欺辱你,你不必忍气吞声。你是定王的未婚妻,也就是本宫的儿媳妇。你软弱三分,不仅丢自己的脸,更是丢本宫的脸面。明白吗?”
“明白!多谢娘娘提点!”
张皇后轻飘飘瞥了眼新平公主,似乎是在警告对方。
新平公主慌乱了一秒钟,镇定道:“叶姑娘第一次进京,不曾沾染京城的气质,看起来倒觉着清新。”
叶慈含蓄一笑,“公主殿下谬赞。”
话说,清新可不可以理解为泥土芬芳。她果然是从乡下来的。
叶慈内心自嘲。
张皇后说道:“叶慈,你以后倒是可以和新平多亲近亲近。你们都住在宫外,可以多走动。新平,你也要多出来走走看看,莫要将自己困在府中。”
新平公主原来是个宅女。
叶慈抓住了关键点,一边回应张皇后,一边偷偷观察新平公主。
新平公主在张皇后跟前,永远都是弱的那一方。她少有反抗的时候,多半时候都是听命行事。
她见叶慈留意到她,还冲叶慈笑了笑。
这个时候,李少监进来,“启禀娘娘。薛贵妃得知叶姑娘进宫,想请叶姑娘过去说说话,认识人。”
“不去!”张皇后直接拒绝,“本宫的家务事她也敢插手,叫她有多远滚多远。”
李少监没有劝,直接应命。
叶慈看着好生过瘾,这才是皇后该有的权威,谁的面子都不给,内宫唯她独大。
新平公主犹犹豫豫,似乎有话要说。
张皇后瞥了她一眼,“新平是否想劝本宫和气些?”
“女儿不敢!就想着今儿是大年初一,若是闹起来,父皇一旦怪罪,母后又要吃亏。”
张皇后呵呵一笑,“偶尔吃亏没关系,只要能本事找回场子就行。你啊,就是太怕事。”
“女儿只是想息事宁人。”
“老三回京城那天,砍了薛家奴仆的手指头,此事你听说了吧。老三都不怕,你怕什么。你看薛家事后有追究吗?一群奴仆胆敢冲撞亲王座驾,砍了就砍了,谁敢说个不字。薛家自知理亏,事后还给老三送去了赔礼,你道为何?”
新平公主老实摇头,“女儿不知。”
张皇后就说道:“那是因为,薛家和本宫都明白,在小事上纠缠来纠缠去没有用。大家真正较量的地方朝廷,是勋贵,是武将,是天下。区区几个奴仆,还不至于翻脸。
今日之事是同样的道理,薛贵妃不会因为本宫的拒绝就敢如何如何,更不会将事情捅到陛下跟前。你也说今儿是大年初一,谁给陛下找不痛快,陛下就让谁一年都不痛快。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今儿大家都得忍着。懂了吗?”
“女儿谨记母后教诲。”
“你要记住,你是本宫的女儿,胆子大一些,别堕了本宫的威名。”
新平公主微微垂首,似乎是不太赞同。
张皇后瞧见了,只当没看见。要是能教好,早就教好了,不至于等到今天。
她将目光转向叶慈,“你如何看待此事?”
叶慈说道:“娘娘的家务事,外人当然没资格插手。”
“哈哈哈……”
张皇后放声一笑,似乎很满意叶慈的回答,“听闻你曾面对康兴发而不为所动。”
“康大人的确煞气很重,还好,我还能承认。”
“不错,不错。”
张皇后看起来很满意。
当年,康兴发的名声何其威风,多少官员见了康兴发都要两股战战。叶慈一个小姑娘,竟然敢在康兴发面前笑谈,还敢给人批命,这胆子,不错,不错。
单就胆量这一块,张皇后对叶慈是极为满意的。
做她的儿媳妇,就是要胆子大,有勇气,能担事。
如果凡事都要小心翼翼,前怕狼后怕虎,张皇后是看不起的。
怕个屁,大不了就是命一条。就必须得有这样的态度。
她又问道:“你和章先生住在一个屋檐下,章先生那个酒鬼没惹事吧。”
咦?
“义父是酒鬼吗?回到京城后,义父的确有许多宴请。”
张皇后笑道:“早些年,章先生可是京城有名的酒仙才子,一年内大半时间都在温柔乡厮混。不是在喝酒,就是在醒酒,少有清醒的时候。荒唐了几年,突然就醒悟过来,这才开始有了节制的生活。本宫曾想着帮章先生恢复功名,奈何陛下死活不肯答应。”
“谢娘娘对义父的一番良苦用心。”
“本宫也就是顺手而为,而且事情还没办成。回去后,你让章先生少喝些酒,趁着还不老,找个女人生个孩子才是正经。”
“诺!”
“本宫知道你手头有好药材,给章先生调养调养,好歹让他留下个血脉承嗣,了却他一桩心愿。”
叶慈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心愿,好歹控制住了。
她一一应下。
张皇后挥挥手,“你和新平多亲近亲近,本宫乏了,都退下吧。”
叶慈和新平同时起身,躬身告退。
新平公主领着叶慈去偏殿说话。
张皇后则将李少监召到身边,“薛贵妃那边如何?”
“并无动静。”
“她倒是学聪明了。还是许贵妃好啊,跟个愣头青似得。”
“娘娘以为叶慈如何?可满意?”
“几时做婆婆有看儿媳妇满意的。”
“娘娘对叶慈不满意?”
“也不是。目前看来,她勉强算是合本宫口味。只是,终归是出身差了些。”
李少监出主意道:“京城出身好的闺秀极多,娘娘是否想要……”
张皇后琢磨了一会,摆摆手,道:“暂时就不必了。老三身边有叶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叶慈懂得冲锋,而不是一味躲在背后。她还有善财的名声,也是老三需要的。如此说来,她也是个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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