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势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玄妙无常,却又无法否定其存在。
很多时候,一个人实力强横,却难以登上大位,差的就是那一点点运气。
刘珩的运气,在朝臣眼里那是极其糟糕的。
顶着嫡子的名义出身,却不得宠爱。早产,体弱多病,一副短命鬼的样子。可怜可叹!
也因此,朝臣对于刘珩多有爱护。反正活不长,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等到他死了,届时再请立皇长子为储君也不迟。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文臣们再三强调有嫡立嫡,既是维护自己所信奉的纲常伦理,也是为了博一个名声。
给个短命鬼张目,这是仁义啊!
人家命不久矣,你还要落井下石,岂非显得无情无义。
这也是之前文武百官不太看得上皇长子的缘故,太着急,吃相太难看,几年时间都等不得,太不稳重。
结果……
走背运十几年的刘珩,遇到同样走背运十几年的叶慈,两个人一碰撞,运势竟然好转了。
短命鬼不短命,天煞孤星不克人,你能信?
这是不是运势?
这就是运势!
本以为大势不可违,就藩封地的定王刘珩,储君争夺战提前出局,一转眼人家挖出了铜矿,还特别有孝心的请旨元康帝派人挖矿。
半句没提分润矿产一事。
何等的大气。
这运势,简直逆天了。
这么下去,就藩封地的定王,说他提前出局储君争夺战,就有点为时过早。说不定,哪天就翻盘了。
这如何得了。
薛氏一党,以及在刘珩就藩之后逐渐朝皇长子靠拢的文武百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啊!
我们都准备投资皇长子了,结果定王你又跑出来刷存在感,将大家伙都唰了一遍,欺人太甚。
决不能允许这个情况继续下去。
搞不清楚运势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反正就看到刘珩同叶慈在一起,凡事都顺风顺水,否则康兴发怎么会被雷劈。
雷劈这种事情都能发生,莫非真有神迹?
不行,不行。
决不能再让这种情况继续延续下去,必须斩断,必须隔绝。
而且要尽快。
无法从官面上弄死叶慈,的确也站不住脚跟,张氏一党也不是吃素的。
那就斩断叶慈同刘珩之间的联系。
悔婚吧!
请陛下收回赐婚圣旨,另外给定王选一门合适的姻缘,必须从京城闺秀里面挑选。
“说悔婚就悔婚,你们当圣旨是儿戏吗?尔等不思为陛下分忧,开口弄死功臣,闭口要毁掉婚约,你们将天子置于何地?金口玉言,在尔等嘴里成了玩笑吗?臣恳请陛下下旨,严惩这群败坏陛下名声的乱臣贼子。”
“市井流言纷纷,都说叶慈是天女下凡,此乃妖言惑众。若是不严加处理,定王借天女下凡的名声,微臣担心恐有不堪言的祸事啊!微臣所言所行,皆是为朝廷着想,为陛下分忧,请陛下明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定王在封地老老实实,修宅子挖出矿,第一时间上报朝廷,没有丝毫隐瞒。这等忠贞之辈,竟然被污蔑为有不堪言之祸。什么时候,靠猜测治罪,还是堂堂亲王殿下。
要说妖言惑众,百姓怎比得上尔等口舌厉害,竟然妄图借铜矿喜报的当下,弄死一朝亲王,你们好大的胆子。
陛下,臣请旨金吾卫彻查此事,今日群起弹劾恐怕没这么简单,背后必有不能见人的阴谋。为朝堂计,为京城安全计,金吾卫再也不能坐视此事。”
“请陛下彻查此事!”
“陛下,定王和叶慈绝不能结为夫妻,此事事关重大,请陛下三思。”
“荒谬!定王究竟挡了你们谁的道,让你们欲除之而后快?陛下,此等人心竟然算计到堂堂亲王身上,今日是定王,明日说不定就该算计到后宫,算计到陛下头上,此事不得不防。”
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都是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学霸尖子生,饱读诗书,一个个口才了得,引经据典,非得将对方弄死不可。
元康帝坐着看戏。
今日闹剧,他心知肚明。
定王刘珩的冒头,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比如皇长子刘璞。
其他几个暗搓搓等着渔翁得利的人,则在两面挑拨,扇阴风点鬼火,非要引起大乱才肯罢休。
元康帝突然笑出了声,惊得朝臣们全都闭上了嘴巴望着他。
“皇儿们一个个长大了,这朝堂也跟着越发热闹。今日早朝,除了叶慈一事,就没别的事情了吗?什么时候,一个山野丫头竟然让朝堂文武百官大打出手,真是闻所未闻。你们的体面在哪里?朝堂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臣等有罪!”
文武百官齐齐跪下请罪。
今儿,的确闹得有点过分了。
如果张氏一党没那么嚣张的话,也不至于……
张氏一党:“……”
你们都蹬鼻子上脸了,还想让我们忍,当我们是忍者神龟吗?
看着一颗颗头颅,元康帝的火气差点就压不住,当场就要拖几个人出去杖毙。
他深吸一口气,“退朝!”
起身,拂袖离去。
“恭送陛下!”百官唱喝。
早朝结束,百官各回各自衙门。
张培申吩咐手底下的人,“继续弹压市井谣言,尤其是天女这等蛊惑人心的谣言。不仅要弹压,还要大张旗鼓地粉碎谣言。”
“大人的意思是……”
张培申往皇宫方向拱拱手,“我们张家,要向陛下表明心迹。此等胡说八道,绝非我们炮制出来,更不可能是定王炮制。必定是包藏祸心之辈的阴谋。”
“明白了。大人是要祸水东引。”
张培申冷冷一笑,“皇长子刘璞急不可耐地跳出来,老夫若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都不知道好歹。”
今日这么大的阵仗弹劾,张培申仔细一琢磨。基本上可以确定薛贵妃事先不知情。
薛贵妃太懂元康帝,如果是她主导此事,她绝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而是采取枕头风,从后宫开始煽风点火。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动声色间下眼药,才称得上高明。
如此大张旗鼓弹劾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不曾及笄,不曾出现在京城,被家族抛弃的身世悲惨小姑娘,就算弹劾有理,也显得吃相难看,太不要脸。
正如元康帝骂的话,要不要体面?
对付一个小姑娘,犯得着这么做吗?
脸面都丢尽了。
一群大老爷们但凡有点恻隐之心,都不该对一个小姑娘赶尽杀绝。
张口处死,闭口悔婚,要么就是恐有不堪言的祸事。
如果一个王朝,因为一个小姑娘而颠覆,朝堂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该撞柱而死。
不是小姑娘太厉害,而是文武百官太无能。
……
元康帝擅权谋,今日朝堂上的闹剧,他岂能看不出来。
他都表态要嘉奖定王刘珩,顺便给叶慈一点赏赐。结果,朝臣好像没有领悟他的意思,反而跳起来和他对着干,岂有此理!
他是喜欢皇长子刘璞,这一点没有错。其他皇子都不及皇长子刘璞受宠,也是事实。
但是,这一次……
元康帝失望了,愤怒了。
手伸得太长!
吃相太难看!
不要脸不讲究体面,皇室脸面都给丢尽了!
回到东暖阁,元康帝就踢翻了小杌凳。
“废物!”
他怒骂一声,怒极攻心。
方内监赶紧挥挥手,将大殿内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
接下来陛下说的话,不能传出去。
“废物,废物!枉费朕的一番栽培,行事如此急躁,毫无容人之量,难当大任。”
正所谓远香近臭。
刘珩在宫里的时候,元康帝恨不得他早点死。
等到刘珩就藩封地,他又觉着儿子们应该互相友爱包容。
只要刘珩在封地不乱来,没有造反之心,他也容得下这个儿子。
态度地转变,意味着他对刘璞的要求也随之改变。
结果……
区区一个铜矿,刘璞竟然坐不住了,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对付一个小姑娘,传出去真要丢死人。
元康帝丢不起这个脸,他都不想承认这个儿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此时,王少监禀报,“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不见!告诉她,朕感激她养出一个好儿子,有能耐了,手也伸得够长,心够宽的。就这会回复她,一个字都不许改,否则提头来见。”
王少监当场一哆嗦,赶紧应诺,退出了东暖阁。
然后,果然一个字没有改,将元康帝的话复述了一遍。
薛贵妃当场白了一张脸,“陛下果真这么说?
“咱家岂敢擅改陛下口谕。陛下这会正在气头上,娘娘还是回去吧。等陛下消了气,娘娘再过来也不迟。”
薛贵妃心中惶惶然,又气又急。
她给了王少监一个大红包,然后急匆匆离去。
逆子!
刘璞这个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去,将大殿下请来,本宫有要紧事和他商量。叫他不得无故拖延。”
“娘娘……”
“还不赶紧去!混账玩意。”
薛贵妃气得心口疼。
当她得知早朝的混乱情况后,就知道事情糟糕,刘璞行事急躁失了分寸,定然会招来陛下不喜。
果不其然……
哎!
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