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肚子再次发出抗议，孙志强下意识地伸手掏烟。点燃香烟，孙志强重新蹲下皱着眉头左右环顾。香烟快要燃尽时，终于看到苏峥回来。
“听说这里的灌汤包好吃，我专门去买了一些回来。”
苏峥抬手冲迎上来的孙志强示意手中的东西，“等着急了吧？先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说。”
在一间小饭馆坐下，孙志强顾不上客气，以极快速度将苏峥带回来的包子清扫一空。肚子稍稍舒服一些后主动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跟苏峥做了汇报。
苏峥轻笑一声，声音放低说道：“我问了附近一些老人，听好几个老年人说服装厂好像是因为上面不行的。”
苏峥竖起一根手指向上戳了戳，“具体原因他们没说，却能感觉到有人透露出怨气。”
“老板，咱们怎么办？”
苏峥似乎早有准备，想都没想直接回道：“等会儿吃完饭你去找服装厂领导，直接问他们设备卖不卖，先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
“好。”
吃完午饭，孙志强朝着服装厂走去，苏峥去附近报亭买了一份报纸，靠着服装厂马路对面的墙根坐下。
就在苏峥迷迷糊糊开始犯困时，服装厂门口突然出现三道人影，其中就有孙志强。快速摇头驱散困意，紧紧盯着服装厂门口。能看出来陪在孙志强身边的人态度不错，跟孙志强说话时一直保持着笑容。
三人似乎说定，重新握手后孙志强朝外走，另外两人并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厂区，而是目送孙志强离开。
孙志强注意到了苏峥，但他同样知道后面那两人没有离开，只能朝着某个方向径直离开。拐过一道弯，孙志强赶紧停下脚步，转头往后看正好看到苏峥快步跟上来。
“老板……”
“不着急，先找个旅馆住下。”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旅馆住下。
孙志强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冲着苏峥笑道：“老板，他们卖设备，而且还是接近全新的设备！”
接近全新？
苏峥惊讶看着孙志强，都快不行的厂子能有接近全新的生产设备？这是什么情况？
“送我出来那两人一个是副厂长，一个是车间主任，他俩带我在一个没有工人的车间转了一圈，机器上落满了浮尘。”孙志强笑容更浓，“但能看出来，除了浮尘，根本没有污垢油渍。以我的经验，那些机器肯定没有使用过多少次，甚至有可能买回来之后就没用过。”
这一番话让苏峥更加惊讶，中午吃饭时孙志强说那两个年轻工人进厂之后效益就开始不好，既然效益不好，肯定不会在这期间添置新设备，也就是说孙志强看到的那些设备在车间里尘封了两年之久！
跟上面领导有关系，设备尘封两年……
“我问他们什么价格卖，他们说要跟领导请示，让我后天再过去。”看苏峥不说话，孙志强又补充一句。
“那就后天再过去。”
……
“一天八千人，开启南下务工热潮……”
“老板，南方真有报纸上写的那么容易赚钱吗？我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孙志强放下报纸，扭头看向另外一张床铺上的苏峥，眼里带着困惑。
苏峥摇头道：“半真半假吧！南边确实比内地机会多一些，但都是给有基础的人准备的，普通人过去只能从工人开始。”
“就拿鹏城来说，普通生产工人的平均工资也就四十块钱左右，还没内地国企工人工资高。也就是对没正式工作的人有吸引力，但凡厂子效益还行，随便一个国企工人工资都比南边高。”
孙志强恍然点头，嘴角浮现笑意，国企工资也就那样，车间主任工资都不一定有我高。
“那边发展速度比较快，再等几年工资高低可就不一定了。不过，咱们的工资肯定要高于他们的。”苏峥缓声补充一句，改革开放初期国内变化其实并不大，真正的大变化得等到九十年代才能出现。
到那个时候，日新月异可就真的不夸张了。
九月五日，苏峥跟着孙志强一起来到汴京服装厂。
“李厂长。”
苏峥站在孙志强身后，一眼就认出跟孙志强握手的男人就是前天送孙志强出门的其中一个。
孙志强没有介绍苏峥身份，李厂长也只是冲苏峥点头笑了笑，连握手都省了。
来到办公室，李厂长挨着孙志强坐在沙发上，呵呵笑道：“孙经理，上次忘记问了，你们厂打算要多少机器？”
“只要我们能用得上就可以买，具体数量老板没有说。”孙志强同样笑着。
“前天带你看的那些设备你们有多少能用？”李厂长身体微微前倾。
孙志强心里一咯噔，当时光顾着高兴了，忘记跟老板说都有什么机器了。有心扭头求助苏峥，又怕对方看出端倪。
察觉到孙志强的犹豫，李厂长表情有了些许变化，“孙经理，这件事我们已经跟领导汇报过了，领导的意思是尽可能地将包袱清空。”
全部卖掉？
苏峥眼神一闪不再沉默，冲着李厂长轻声说道：“李厂长，如果我们用不上，老板也不能同意买回去啊。”
孙志强跟着点头：“就是啊，如果买回去一堆用不上的机器，我们都没法跟老板交差。”
“怎么能用不上呢？”
李厂长语速变快，“前天你看到的针织机床买回来时可是最先进的，现在不敢说先进，最起码也是广泛使用的机器。还有那些……”
李厂长表现的越是急切，苏峥心中越是高兴，包袱两个字都说出来了，可想汴京服装厂此时的境遇。
“李厂长，您是当领导的，有些事情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老板把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做，我们总不好让老板吃亏的。”
李厂长把目光投向苏峥脸上，表情变幻几次后展颜笑道：“我懂，我懂，肯定不让两位经理难做。”
说着，李厂长快速起身朝着办公桌走去，拉开抽屉拿出一页纸，确认无误后朝孙志强和苏峥走来，快速扫了两人一眼，最终把纸递向苏峥。
纸张上面罗列着多条机器名称，后面还标注着数量，显然是汴京服装厂准备出售的设备。这其中有一部分是苏峥第一次采购服装厂生产设备时购买过的，还有一少部分苏峥听说过，当时没有购买的。
将纸张递给孙志强，孙志强装模作样地低头查看。
“李厂长，我们就是给老板打工的，我建议你把设备价格添上，我们也好跟老板汇报工作不是？”苏峥冲着李厂长笑着。
从服装厂出来，两人直奔邮电局。
拨通上次订购设备厂家的电话，苏峥把纸张上的设备一一问询价格，记录好所有设备价格后挂断电话。
孙志强站在苏峥侧后方，看着纸张上记录的价格差异，不自觉地笑出声。
苏峥回头看了孙志强一眼，跟着笑道：“不管多新的设备，对咱们来讲都是二手设备，我感觉价格还能再往下压一压。”
说着，苏峥再次拨打电话。
“已经过去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苏峥有些气闷，“算了，你让陈志高跟那边联系，让他俩速度快一点，回来之后给我打电话。”
放下话筒付过电话费，两人从邮电局出来，苏峥把纸张递给孙志强让他装好，“你留在这里跟汴京服装厂沟通，记得每天下午给电器商场打电话，等我确定购买什么设备。汴京服装厂催你的话，你就告诉他们老板还在考虑，顺便给他们磨一磨价格。”
“别怕难堪，厚着脸皮跟他们使劲儿耍嘴皮子，要是压下去的多，回去之后我给你发奖金。”
“好。”孙志强快速点头。
……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多学生都在谈自由民主，把人搞得神经兮兮的。”
刚从学校出来，就听到秦慕烟的轻声抱怨，苏峥下意识地想要宽慰秦慕烟，笑容刚刚浮现脑子里立马闪出一条信息，脸色当即变得难看。
“我跟你说话呢！”没有得到苏峥的回应，秦慕烟似乎有些不满，轻轻拍打苏峥的后背。
“要我说他们就是吃饱了撑的，好好学习报效国家就行了，哪来那么多想法。”苏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秦慕烟皱了皱眉，学生时代谁不是意气风发，谁没有一颗为国忧虑的热心？虽说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切实际的，但用吃饱撑的形容学生确实有点过分。
抬头看着苏峥的后脑勺，秦慕烟欲言又止。苏峥平时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怎么今天变得不一样了？难道他心情不好？
“你前几天出差事情办好了吗？”
“还好吧，估计这两天就能敲定。”苏峥笑着回了一声，“这批设备能省不少钱，再加点钱就能给卫生巾工厂添置新设备。规模扩大之后，短时间内就不用操心这两个厂子了。”
“又回工厂吃饭？”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远离了学校，秦慕烟无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把衬衣往下拉了拉。
“谁让今天是教师节呢，我妈早上起床就念叨着让你回去吃饭，你这待遇比亲儿子都要高。”
回到卫生巾工厂，林秀娥手脚麻利地把饭菜端上桌。
“咱家马上要有喜事儿了！”林秀娥乐呵呵的笑着。
“什么马上啊，得等到明年了。”苏明强开口纠正，脸上笑容一点也不比林秀娥少。
苏峥诧异问道：“什么喜事儿？”
秦慕烟端着饭碗好奇看向林秀娥。
“你大嫂有了！”
林秀娥笑得合不拢嘴。
有孩子了？
苏峥先是一愣，发自内心的笑道：“啥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呢。”
“现在不就知道了？”
林秀娥白了苏峥一眼，目光转移到秦慕烟脸上。
秦慕烟本能感觉到不妙，刚要低头吃饭就听林秀娥笑着问道：“小秦，你父母对小二印象咋样啊？”
“挺好的。”秦慕烟放下筷子点头回答。
“挺好就好。”林秀娥满意点头，“你们俩年轻有些事情不好意思直接说，你别嫌阿姨多嘴，你俩也该好好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了。”
秦慕烟低着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秀娥给苏峥使眼色，苏峥笑着摇头，林秀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峥一眼，“我准备让你大哥把桂枝送回来，他一个男人根本不懂怎么伺候人。”
“你说了算，我又帮不上忙。”
吃完晚饭送秦慕烟回学校，就在秦慕烟准备上楼的时候苏峥突然拉住秦慕烟的手，秦慕烟快速朝一旁看去，发现没人后松了口气，“干嘛？”
“秦老师，咱俩的事情才是大事，其他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值一提，你得分清轻重缓急！”苏峥认真看着秦慕烟，“学生中间的糟心事你可千万别参与。”
昏暗的路灯下，表情或许看不太清晰，但语气透露出来的态度却能直达内心。
“嗯，我知道了。”
目送秦慕烟上楼，苏峥怅然叹了一声，86年啊！
……
“老板，我们回来了！”
大清早接到电话，或许是受冯东方爽朗笑声的感染，苏峥跟着笑道：“怎么样？出去一圈有没有收获？”
“有，而且不小，昨天夜里回来之后小莹就迫不及待开始画图了。”冯东方笑声更大，“老板，你找我有事吗？”
苏峥把汴京服装厂的事情说了一遍，从柜台抽屉里拿出记录好的设备信息，快速念了一遍。“这几种设备咱们厂里没有，我也不太清楚能不能用上，你觉得咋样？”
“有两种是钩花用的，剩下几个只不过是生产方向不同，咱们也能用得上。”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下午孙志强例行打电话时，苏峥告诉他全部设备都能要，让他加紧跟汴京服装厂谈价格。
……
“最高行政单位颁发《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基层组织工作条例》《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职工代表大会条例》……”
九月十五日，各大报纸头版头条出现同样的新闻。
《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明确确认厂长工作的责任和权限，实行厂长负责制。
《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基层组织工作条例》着重强调企业党委应当积极支持配合厂长行使经营管理决策和统一指挥生产活动的职权。
《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职工代表大会条例》详细指导职工代表大会的职责和工作内容，重点指出工人代表有监督厂长和基层干部的职责，干部选举要优先考虑技术专精人才。
苏峥觉悟有限，不太容易吃透新闻内容，如果不是接到颜丙涛打来的电话，苏峥都不知道今天的新闻背后暗藏着什么信息。
“全民所有制就是国有企业，这明显是要提高厂长的职权地位，国企要变天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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