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阙门
雨丝斜斜穿过黑暗,从眼前掠过,泛着淡淡的晶莹。
天色依旧昏暗,远方混浊的云,却渐渐透出些微白。
“射!”
二十架床弩推上前,随一声号令,只听“嗡”一声,箭雨落下,门上数十人惨叫的跌翻了下去。
不仅仅如此,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箭矢犹如标枪,入石五寸,钉入城墙,攻城兵士可以藉此攀缘而上。
这就是羽林卫本钱。
“杀!”几乎同时,鼓点震动,密集敲响,一支军阵冲了上去,如潮水波动,踏着简易的云梯,爬上城楼。
下方,浸泡着雨水湿滑砖道上,沉重巨大冲城锤正在被推动,加速——轰!
一声声,巨大的碰撞声,响彻内外。
“放火!”李翔也同时高喊,城门处立刻摔下油罐,接着摔下几十只火把,呼呼几声,引燃攻城锤。
“杀!”云梯上一个个身影跌落,也有不少身影成功登上。
“逆贼去死!”
李翔刀光一闪,“铮”一声响,火花飞溅,接着随手一带,只听噗噗二声,两个爬上来的甲兵仰面便倒,鲜血飞溅,就算是铁甲,依旧抵抗不住。
“杀”跟随的众人士气大振,与李翔一起,如旋风般来回冲锋,不断带起层层血光。
“嘿”侍卫推开云梯,几个正在爬的人惨叫摔下。
“射!”弩弓射过,城上应声摔下,云梯再度推来架上。
双方冲撞在一起,搏命撕杀,惨叫声不断响起,直到片刻,终于潮水一样退下,获得短暂的休息。
“不能这样了。”
李翔身中数刀,被甲衣挡了大半,仍旧血淋淋,更是双目通红,布满血丝,双手都在颤抖。
“我们人太少,守不了太久!”
“更没有利器!”
一眼看去,侍卫只剩四百余,个个身上血淋淋。
太孙兵法毫无新意,就是堂堂正正,十倍兵力,彼此消耗。
更有三弓床弩。
大内侍卫亲军人数本不多,只有三千,分派各门,剩余更少,皇帝身侧,更不许持有弩弓,靠着关墙,能坚守至今,已经很不易,可已经人人带伤……再这样下去,门要要守不住了!
“陛下,到底怎么样了?”李翔心中涌现出深重的忧虑,但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麾下人位置都太低,许多事不知情,但他清楚,近来调动诡异……太孙所言,未必尽是虚假。
齐王的确反了,不比太孙根基浅薄,齐王在军中经营很深,如果真作乱,怕是糜烂不少……
“如果齐王兵变功成,皇上可退位为太上,太孙就要身死族灭了,太孙或有苦衷。”
想到这里,李翔又是一叹。
“可惜,我也不得已……太孙无手诏,也是谋逆!”
不经诏命,擅自带兵叩门,就是叛逆——哪怕是储君!
李翔能怎么办呢?夹在陛下与太孙间,真是左右为难,只有一死效忠皇上了。
攻势稍缓,血水混着雨水,让兵器与盔甲变成湿滑黏腻。
一如此刻的心情。
“来人!”
他想了想,唤来百户:“找嗓门大的,去喊话。”
“就说我已加派使者,去请陛下诏书。”
“如果证实是齐王谋逆,也可开门勤王,请太孙稍缓一二……现在还可回头,不要一错再错!”
就算不能说服太孙,使其一迟疑,就可争取时间,天下到底是皇上的天下,百万大军待诏而动,一旦天亮,无论齐王还是太孙,立刻化为粉末。
“大人!”百户有些犹豫。
“怎么?”趁间隙时间,李翔喝了碗姜汤,瞥着眼看去。
“咱们都打了那么久,死伤那么多人,您……”
侍卫亲军可不是大头兵,都是五品以上军将的子孙,这次伤亡这样大,背后怨恨能量可不小。
“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李翔皱眉,看了这个百户几眼,又放下手里的碗。
“我们看守城门,是尽忠职守,不是要对太孙动武。”
“再说,就算太孙有罪,自有陛下处置,也只有陛下能处置!”
“但只要陛下一日没有下诏褫夺,那太孙终究是储君,不是你我可以轻慢!”
“去吧。”
百户还是不走,吞吞吐吐地,似有话说。
“大人,我听到些……不太好的话呢……”
听到这话,李翔心中剧震,却不露声色。
“你是我亲侄子,还有什么顾忌?直说就是!”
“是,那我就说了!”
百户深吸一口气:“有人传谣,您是齐王的人,所以才拼死阻挡太孙,让齐王先入宫……”
“荒唐!这你也信?”李翔呵斥。
“大人,这不是信不信!”百户顿时急了,年轻稚嫩的容颜上,却有着不理解和焦急。
“大人,陛下年迈,故寻回太孙,立刻封王封公,又封太孙,这是着急身后事,人所共知。”
“齐王着急篡位,虽然惊骇,但可以理解,并且现在已经攻宫,反迹已实。”
这侄子一咬牙,扫看下左右,继续低声说:“原本您要拦太孙,有人不同意,只是您说要请示……结果打了起来,死伤不少,下面都有怨言!”
“大人,大家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死的糊里糊涂,更不想变成反贼!”
太孙是不是反贼不清楚,可他是太孙,一进宫,不是皇帝也是皇帝。
自己等拼死抵抗,要是能抵抗,还罢了,眼看抵抗不住,一旦宫门破了,自己等就是反贼,还祸及家族。
“要你不是我侄子,凭你这话,就饶不了你!”李翔静静看着这个年轻的侄子,握了握刀,心中却暗叹。
齐王谋反,众人拼死抵抗,太孙谋反,众人却迟疑了。
名分真的不可思议。
“要我不是您侄子,这话绝传不到您耳里!”百户梗着脖子回话。
“好,你要问我,我只能说,时势之深,未来之变,我也不知。”
“但是,我是平庸之姿,久蒙陛下深恩,才提拔到此,岂能不以死报之?
“唯尽忠职守,方能报效。”
“果真有诏,我抗拒太孙,自服罪而死,与伱无咎。”
李翔神色平静,不欲多言,态度却极是坚决。
“可是,再打下去,怕就弹压不住了!”
“死则死矣,不可弃职而死,你不必多说,退下吧!”
“……是!”这百户失魂落魄,甚至不由摸到了刀,可终是长叹一声退了下去。
“叔父要死,我只能跟着死了!”
“希望不要祸及家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