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直视滕固行。
滕固行的目光毫不回避,与周皇对视。
殿前将军早已来到殿前,静等周皇的吩咐,只是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逼周皇下令。
周皇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似是泄尽了胸中气。
只片刻功夫。
当殿前将军将殿外的证人带进殿。
所有人瞧见进来的是两名女子,有的满目疑惑,有的目露震惊,闻引、吴林更是如遇鬼怪一般,久久合不上嘴巴。
而当周皇也目露惊色时,四皇子这才‘艰难的’转头看向身后。
这一看,他的魂魄差点被惊出体外。
“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不……不可能,你明明都已经死了,过了那么久,魂魄不可能还在,你究竟是谁?”四皇子早已经失去了镇定,满脸上尽是受到惊吓的骇意。
两名女子,一个楚楚可怜,明媚的脸上,此时挂着些忧伤,实在惹人怜惜。
另一名则紧紧跟在她身后,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如受惊的小鹿般,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看装,扮似乎是前面女子的丫鬟。
两名女子,来到殿中,丝毫不顾四皇子歇斯底里的质问,和朝中大臣满是质询的目光。
盈盈拜倒在地:“民女张怜星(小桃)拜见陛下。”
来人正是本应死去,却被黑衣人偷走尸体救活了的张执亲妹,四皇子侧妃——张怜星,以及她的贴身丫鬟小桃。
只听张怜星此时的自称,以及四皇子歇斯底里的质问。
朝堂上,众臣便已经感觉到,四皇子此次怕是真的无法在逆转乾坤了。
诚王此时也如见了鬼一般,他对张怜星活着这件事完全不知情,滕固行甚至连一丝消息都没有透露过给他。
他看了眼滕固行,又看了眼吕溯游,甚至暗暗将目光又扫过荆舒,皇甫极。
他只在皇荆舒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的惊讶,之后便又恢复如常之外。至于其他三人,却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出任何意外的感觉。
诚王此时哪里还不知,自己这次就是被人当猴耍了,作为此案的主理官,张怜星张氏还活着这件事,自己从头至尾,被瞒得死死的。
诚王恨不得当即跳脚,现场质问滕固行。但看到端坐上首的周皇,那明灭不定的眸子和冷的发紫的面目,诚王知道,自己已经和荆舒、吕溯游被周皇当做了同一号人。
此时若是解释,不仅会被朝中众臣看轻,怕是周皇也不会相信。
于是,只能打碎牙齿合血吞,暂时含冤认下。
不过,他已经决定,之后的事,他将一言不发。
张怜星、小桃依然跪着,将头颅都深深埋在双膝之前。
这时,站在周皇身侧伺候的太监毕云,轻轻唤了声‘陛下’,周皇这才从愣神和震怒中回转过来。
他望着殿下跪着的‘儿媳妇’,又看了眼瘫坐在卧榻之上的儿子。一瞬间便似明悟了许多。
“星儿,告诉父皇,是不是那个孽障对你不好,说出来,父皇为你做主。”周皇此时竟从鎏金椅子上起了身,下了台阶,径直来到张怜星身前,甚至弯腰托起她的双臂,想将她扶起。
吕溯游刚刚觉得没来由的一丝心慌。
便见张怜星突然间哭出了声,“父皇,呜呜呜呜……”
张怜星这一哭,侍女小桃也跟着哭出了声。
“好了,朕知道这次是你受委屈了,父皇替那个孽障在这里给你赔罪了,好了,不要再哭了。”
周皇此时如一个看到自家孩儿受了委屈,来找他哭诉的老父一般,满脸满眼,皆是慈爱。
这样的关切也果然有效,张怜星似乎已经忘却了她此行的目的一般,陷进了周皇的‘父爱’之中。
吕溯游心中大急,愈发觉得事情不对。
于是咬了咬牙,打断了殿中这一刻的温情:“陛下,张氏既然已经到场,四皇子控诉张氏和外男有奸情,甚至想和外男联手害他性命一事,是否应该听听张氏怎么说?”
此言一出,无疑让本是温情的崇德殿中,平地想起一震惊雷。
炸醒了当事的张怜星,也将周皇好不容易营造的父慈子爱的气氛轰的烟消云散,一干二净。
周皇刚刚的操作,其用意,朝中的官员,哪能看不出。
眼见吕溯游如此头铁,竟然在这个时刻,搅乱了周皇的计划。无不以同情的目光看他。希望他一会儿能扛得住陛下的雷霆之怒。
张怜星此时经过吕溯游的那一遭,也立刻清醒过来,脸上虽犹带泪痕,但目光中的坚毅和决绝,却也已经复归身上。
周皇斜着眼撇了撇吕溯游,面色平静如常。
但吕溯游却不由得心里一虚,觉得周皇的目光中似乎有些别的。
“民女不敢再称陛下父皇,四殿下不仅要取我性命,甚至不惜污我声名,民女如今虽只是一介浮萍,没了亲人,但也愿学那烈丈夫,赔上性命,也要分辨一二。
兄长沦落到那种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我不怨镇妖司的各位大人,但兄长为何沦落至此,又为何人做事,民女要给兄长讨一个说法。
还有四皇子污我声名,言说我与外男有奸情,甚至言说我和外人联合,要害他性命,民女也要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民女死不足惜,但也不愿背着骂名死去,陛下,请为民女主持公道。”
说完,不顾周皇还拖着她双臂的手,径直又跪了下去。
周皇尴尬的将横举的双手收回,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
就在这时,一声歇斯底里的疯狂嘶吼声传来:“你是谁?你不是那个贱人,你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活着出现在这里。”
四皇子口中的咒骂声,终于将张怜星刚刚被周皇的关切,而生气的那一丝温情,彻底轰的一丝残渣都不剩:“民女请陛下为民女做主,还民女清白。”
周皇见事情已无回转余地,便又重拾威严,问道:“朕听闻宫里的供奉说过,你已经身死,后尸体被人偷走,如今又为何活了过来,以供奉的眼力,应该不会看错才对。”
周皇的问话,不仅是四皇子心中的疑问,更是殿中所有人的疑问。
皇甫极此时出了班列,“陛下,臣有罪。”
皇甫极突然认罪,周皇却也是一惊,问道:“你有何罪?”
皇甫极答道:“那日晚间,是我去送的信,本意是让张氏不可轻举妄动,不要听信外人的谣言,外面的事,自有镇妖司查证之后,禀报陛下。
当然,这都是那常先生答应说出一切的条件,他觉得四皇子可能会对张氏不例,他作为张执的心腹,要确保张氏的性命,臣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便也就应下了。
只是当时和张氏说完之后,鬼使神差之下,老臣想起以前去药谷时,杜俊曾给过我一丸假死之药,将其藏在舌苔之下,只要在遇到危险之时,咬破吞下,便可保一条性命。
微臣自然用不上这些,但受人之托,以防万一,老臣还是做了那多心之人,将此药转赠给了张氏。
哪知昨日朝会,果然听到张氏已死的消息,老臣便又悄悄地潜入了宅院,在找到张氏的‘尸首’之后,发现她果然只是服药后陷入假死,这才将她偷了出去,将她救活。”
吕溯游嘴角直抽,今早来之前,滕固行与皇甫极找到他说了这些时,他本是丝毫不信的,觉得这种说法简直破绽百出。
他更不会相信杜叔会给皇甫极那样的药物,可他又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偏又滕固行、皇甫极说的斩钉截铁。由于时间紧迫,她也只能选择相信这种荒谬至极的说法。
心想:只要张氏也承认此种说法,那这种说法即便是假的,也当信以为真,不做他想。
诚王此时更是一脸懵逼,心中大骂:没想到你这看似忠厚老实的老家伙,竟然也这么多心眼,还将我瞒得死死的。
他愈发觉得这件案子中,作为主理官的他,似乎才是那个外人,被这几人合伙耍的团团转。
“嘿!老四,你可真是坏到骨头里了,连自己的枕边人,也都如此对待,甚至不惜自己给自己扣上一顶绿帽子,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父皇,这件事可不能轻易就又这么过了,之前几次,您已经给过他不少次机会了吧,这次若还是轻罚,儿臣真就对父皇愈发失望了。还做这鸟御史作甚,不如继续做个纨绔,乐得逍遥。”
六皇子此时又一次在紧要关头,落井下石,甚至不惜当朝讥讽周皇徇私。
“给朕将着个胡言乱语的孽障拖下去,让其去太庙里跪着,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太庙半步。混账……!”周皇果然气急。
六皇子此时的一番话,恰到好处,将周皇对四皇子之前心照不宣的轻拿轻放的惩治又一次摆到了台面上来。
甚至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正因为周皇的一再纵容,才使得四皇子愈发肆无忌惮。
吕溯游不禁赞叹六皇子李环头铁,这几次和长公主李嫣嫣以及六皇子的接触,发现这两位,似乎根本就不怕周皇,甚至对周皇充满怨念,这或许和先太子有关,又或许和先皇后的血脉有关。
毕竟,这三位先皇后留下的血脉,似乎都在骨子里充满了挑战父亲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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