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是考虑到照顾病人的心情,医院周围的绿化工作做的很出色,郁郁葱葱的柳杉投下斑驳陆离的流光,与影子交融使人获得了极大的安全感。
离开了室内,我迫不及待地观察着眼前这个或许已非我认知的世界。
被爱因兹贝仑囚禁,我其实有些迷失时间概念,上一次站在人群中的记忆要追溯到好久以前,我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有些不适应的拢了拢棕色的长外套。
用病房里顺来的绷带缠住了宝石剑背在身后感觉冰冷又有些硌人,我忍不住耸了耸肩,腰后别着的枪匣轻轻蹭过脊背,倒像是时机正好的慰藉。
从行人间的交谈以及路上张贴的告示,不难得知我现在正位于日本一个叫横滨的城市。有赖于养父卫宫切嗣是名地道的日本人,我的日语还算不错,也曾随他前往东京执行过任务。
至于横滨,我只从切嗣嘴里听说过,似乎是个民风淳朴、经济繁荣、适合养老的港口城市,要说更多的信息,就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我默默流下不学无术的眼泪,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回去多读点书....咦不对,如果能回去难道不是先计划揍泽尓里奇一顿,然后再把宝石剑对半折吗?
有些忧伤的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发了会儿呆,正打算通过掷口袋里的硬币决定方向。
忽然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搭在我没有防备的肩膀上。
“你好,女士,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我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就后移但很快就被抑制住,我如同反应慢半拍般茫然地回过头。
询问我的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一个漂亮到足以令女性驻足的少年,他偏长的鸦色头发两侧有些不听话地翘起,狭长的浅色凤眼正认真地注视着我,左眼下侧像极樱花瓣的纹身更给少年添了份魔性的魅力。
紧紧锁住你的瞳孔清澈而专注,却不会让人生起一丝冒犯之感,看似纤细实则浑身的精密肌肉,下意识分立的站姿犹如青松,少年的私服白衬衫和西裤上没有任何褶皱,说明其如一地保持着这样笔挺的姿势。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平整甚至再短一些就有流血的可能,他一只手贴在裤缝边,另一只轻搭在腰侧的西洋剑上,整个人像是蓄势待发的弦上箭。
明显的训练痕迹,有细微强迫症,对平民的态度温和但一直保持警戒。
这是个在役的军官——我很快得出结论,就算我现在的状态称得上糟糕、但能做到不被察觉地接近我,毫无疑问,他非常强,论实力恐怕还要在切嗣之上!
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后迅速敛下目光,我像是羞涩怕生的普通女孩一样说道:“那个,大哥哥你知道中华街怎么走吗?我和朋友约在那的大门见面。”刚刚路过的巴士上印着的广告被我拿过来现用,反正我也是打算去一个人流大的地方的。
军人少年漠然通透的眼里倒映着我的“小心局促”,空气有那么一瞬间冷凝,凉意爬上了脊椎,我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做好了对方随时发难的准备。
但他的反应却出乎我所有意料。
谁想,那剑刃般锋利的少年突然歪了歪头,很可爱地眨了眨眼,破坏了一身绝佳的气质。
“抱歉,我不知道。”他像大脑忽然断开了连接,露出了一副比我这个外乡人更要迷茫更要弱智的表情。
这是在卖萌吗?
我缓缓打出了个问号。
难道刚刚那一触即发的交锋全是我的脑补吗,还是说这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拿着的是比我更高层的剧本?
看不透看不透,我竟有点想推翻刚刚为他建立的人设档案了。
“迷路了你可以去问警察。”他一本正经地给我提了个宝贵的意见,虽然我觉得这话的意义和对我直接说“阿巴阿巴”差不多。
我心中腹诽但嘴上还是积极的配合演出:“好的,谢谢哥哥,哥哥再见!”出色地演绎了憨憨惜别憨憨的场面。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怪人啊!
在浪费了人生的几分钟后,我最后还是将重担托付给了硬币。
通过问路,我顺利到达了一条比较发达的商业街,这里的人口密度大,人群成分复杂,是很好的信息收集样本,待在这里能让我充分地认识这个城市。
我倚在一家歇了业的店铺橱窗上,冰凉的玻璃在体温靠近后晕起雾气,倒映出的镜像影影绰绰,我侧过头没有表情地审视着这个虚幻又真实的世界,玻璃内有着柔顺栗色长直发的女孩也用她那如血般暗红色的眸子注视着我这个贸然闯入异世界的来客。
虽说初来乍到,并且曾过着离群索居的不正常生活,但这一路下来,我也透过一张张看似平静、实则或焦虑或麻木的脸上嗅到了一些端倪,从那被粉饰过的日常中隐约窥见到了异常。
——本应该热闹的街道,处处生着诡异和颓靡,大量疑似无业游民的闲散分子出现在街头,普通人在嬉笑和购置物品的同时如本能一样刻意避开巷子小道,店员在见到客人后下意识不是恭迎上去而是肌肉紧张静待观察,有些街区还冒着灰烟,更甚有无人看管的废墟下流淌出新鲜的血液。
哈,又是这些逃不开的见鬼玩意儿,我乏味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民风淳朴横滨市?就这,就这?
切嗣的嘴骗人的鬼。
为了补充信息库,我动身去了下一个地方。
——
另外一边,在与那个气场违和的小女孩分别后,末广铁肠径直走向医院。
作为从全国各个军·队里重重选□□的精锐中的精锐,他奉命进入了一支特殊部队,并在前段时间接受了一项身体手术改造,而今天正是例行检查的日子。
“我进来了咯。”末广铁肠抽出长剑劈开厚重的大门,里面等待的人闻声看了过来。
大仓烨子见了他一副受不了的狂躁模样:“啊啊要说多少次,你小子为什么学不会输密码啊!”
末广铁肠:“哦,抱歉,下次一定。”
“真是从里到外都没有一点要反思的意思啊。”眯着眼的条野采菊笑着说道,“话说铁肠先生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末广铁肠闻言没有疑惑对方为何会知晓,只是望了望天花板思索道:“不知道算不算有趣吧,我遇到了一个让我有拔剑冲动的人。”
话音一落,烨子副队长夸张地瞪大双眼:“诶?能让你这个直觉系怪物有动手想法的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家伙啊。”
“感觉不是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他放空了眼神干巴巴地说道:“好像是个迷路的小女孩。”
条野挑起眉:“小女孩?像是烨子小姐这样披着幼女皮的小女孩吗?”
伴随着大仓烨子跳脚质问的背景音,末广铁肠试图解析队友的评价,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在见到她第一眼时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能力危险的在逃犯,她站在人堆里却像是和行人划出了界限,如果你说的副长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了。”
副队长阴恻恻地说道“我看你们今天想死在这里。”说罢便要动手教训两个皮孩,却被这里一直笑看不说话的中年男人阻止了:“哈哈大家都很有精神啊,不过——”。
福地樱痴露出森森白牙,周身气势外放,像是要展开捕猎网的草原雄狮般张扬地笑着说:“刚到这里就有这么有趣的家伙冒出来,横滨果然人才辈出,从来没有让人失望啊哈哈哈哈!”
——
“啊啾!”
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不爽地摸了摸鼻子,横滨果真与我八字不合,身强力健如我也有疑似感冒的一天。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报纸,。
心中不好的猜想完全坐实。
这里的横滨,是在战争后摇摇欲坠、满目疮痍的堕落都市,和我的世界里的横滨处在不的世界线上,发展的方式截然不同。
近期的报纸,每期都刊登了大量的流血事件和战事资讯,这里的黑帮斗争明目张胆而作为维护社会安定的军警作用微乎其微。
而作为本地最大的黑色组织、港口黑手党先代首领在去世前为非作歹留下太多血孽,继位者匆匆上任后又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但好歹是把控住了里世界的风向,拴住了大多数的疯狗。
我现在所见到的就是渡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时期百废俱兴中的横滨,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少□□和不守规则的极道势力将手探到表世界里,就像报纸上写的“炸·弹暴徒袭击红砖仓库”、“武装人员酒吧屠·戮”、“国际码头上的男性浮尸”种种标题的背后都有里世界的影子。
不安定的成分处处弥漫在横滨的空气里。
横滨啊横滨,你但凡有点好这报社都能给你吹一版面的水,然而你不争气,让我一“外国友人”看下来竟是些糟心事。
不过既然是能发出来的刊物,那么对这些灰色事件肯定是语焉不详的,我额外找了一些描写都市传说的杂志拼凑了个七七八八,才对现况有大概的轮廓。
见时间差不多了,我从又冷又硬的地上爬起。
保持一个坐姿导致血液循环不畅,冷白的小腿微微泛红,体力透支又未进食我现在有些发软。
这家坐落于商业街路口的书店里只有一个客人,四下安静的书架间突兀响起了脚步,我将借来翻阅的书物逐一归位,看了看窗外,夜色已完全笼罩住这座自治港,看不见一点星光。
柜台一直阖着眼假寐的书店老板此时忽然出声:“小孩你该回家了。”
随后他又补充道:“还有啊以后不要一个人来这,横滨不是什么适合旅游的地方。”
听到中年男子饱含沧桑的话语,我回首深深地看着他,慢慢勾了勾嘴角。
——果然又是个有身份的人。
我随手拿了本漫画递给老板:“叔叔结账。”
老板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随即接过书:“230円。”又忍不住惦念道:“你有电话吗?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
我看了眼他掌心,几乎已经确认了这位看似平凡的大叔真正的职业。
“不用啦大叔,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我侧身翻找口袋,“咦,我的钱包呢,明明刚刚还在的现在怎么不见了?”
书店老板见这个可爱的孩子开始上下掏自己空空如也的衣兜急的仿佛要哭出来的样子,无奈地扶额:“这就是你说的能照顾自己吗?算了时间还早我带你去警局报警吧。”
言罢男人作势要起身,却被孩子突然打断。
“哇哦,找到了。”女孩波澜不惊地低声呢喃道。
在甜腻的音色中,书店老板身形在一瞬间僵在原地,惊惧的寒流爬上了四肢百骸,他瞪大了不可置信的双目显然没有猜到今夜的结局。
一支威力巨大的狩猎手-枪抵上了他的脑袋。
女孩冷峭的红瞳里邪恶滋生,嘴里吐出比冰还要阴冷的话语:“你看,钱这不是来了吗。”
她笑着扣下扳机。
一切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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