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静悄悄的。
李家明转身去了二伯家,大门、房门都是虚掩的,三姐的闺房内传来她和她同学的聊天声,聊的正是自己跟柳莎莎。听三姐的口气,好象那姑娘已经是她弟妹一般。
哎,三姐也真是的,自己跟柳本球斗得那么狠,难道她一点都不知道?看来三姐的社会经验太差了,比一辈子呆在大山里的婶婶们强不了多少,这样出去读大学,怎么能让人放心哦?
进了屋,李家明灌了杯冷茶,靠在门框上打量着三姐,突然道:“三姐,今年几大了?”
“十九啊,比你大一岁”
“切,我还以为你九十呢!”
正跟同学讲弟弟有个没挑明的漂亮女朋友的三姐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弟弟,摇头晃脑的李家明指指她的白色真丝短袖衬衫、黑西裤、浅黄牛皮坡跟鞋、金丝眼镜,玩笑道:“看看你这样子,跟大姐一样,你还讲你是十九岁?”
不好吗?这些衣物可是大姐送的,上百块钱一件呢。
“好什么好?大姐是生意人,要的是干练,你一个读书妹子这样穿,晓得的人讲你是不会打扮,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屋里亏待了你呢!走了,去帮你买衣服。”
“你以为你蛮晓得啊?”
“我当然晓得,我跟你讲,妹子怎么穿才好看,男子人最晓得!”
几年没在打扮上花心思的三姐嫣然一笑,揪着弟弟胳膊上的肉往客厅里扯,取笑道:“莎莎最会打扮,要不要请她帮你打扮一下?”
看来这几年,三姐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完全跟外面脱节了。穿着t恤、短裤、外加一双人字拖的李家明,不好当着人家同学面批评,只好臭屁道:“我是腹中有书气自华,哪用得着打扮?”
“牛皮!四哥那种,才真叫翩翩才子!”
“切,我这叫真名士自风流!”
看着李家明一反常态的开朗、幽默,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的张象枫,总觉得非常怪异。倒是大婶、二婶见多了小时候的李家明如此调皮,知道没跌那一跤之前,这侄子就是个十足的皮伢子,而且比大狗伢、毛砣他们还更调皮捣蛋。大狗伢、毛砣他们是调蠢皮,这孩子是花样百出地捣蛋,而且很少让人捉到痛脚。
“你不晓得,以前家明就是这样的,后来他跌了一跤,性子就完全变了。”
正择着菜的大婶,听着客厅里的两姐弟又在闹,也感叹道:“哎,这几年家明苦啊,自己要读书,还要带着这么多伢子、妹子读。要是跟以前样,哪能让毛砣他们这么听话?”
“也是,那年欣华读初一,成绩不好不坏。要不是家明拖着读书,讲不定就跟二妹样,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
餐厅、厨房里的婶婶们看不到,但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聪慧的三姐突然小声道:“家明,多谢你啊。”
哦,三姐也知道这几天自己一反常态,纯粹是为了让她放松,或许那张签的事,她也猜出点什么。毛砣那家伙又不信神鬼,还会那么积极地跑前头?
“谢什么?你是我三姐!不开玩笑了,跟我去趟省城,从明天起,跟我学开车吧?”
虽然有点不惯平时沉稳的弟弟变得多嘴多舌,但已经没了任何压力的李欣华变得开朗多了,玩笑道:“学会了又没车,要不你送辆车给我?”
女孩要富养,象三姐闷在书里五六年,不让她见见世面,以后到大学里上了当、吃了亏,对得起二伯、二婶吗?
“行!等你去报道时,不但送你辆车,还送你幢屋!”
正笑着的三姐愕然,狐疑道:“你不开玩笑吧?”
“我开什么玩笑?满妹她们早几年就嚷嚷着,讲以后考上大学,喊我送车送屋。我能答应她们,不送你?”
闷在书斋里五六年,李欣华已经和社会有些脱节了,压根就没有多少金钱概念。见弟弟如此大方,她也大大方方地答应,好象车和房就是小时候吃的薯干一样。
“嗯,毕业以后买,开车去学堂里,象什么话?”
也是,这年头敢开车上学的学生非富即贵,要不就是权贵、大老板养的金丝雀。
“走,我们去省城玩。”
兴奋的李欣华连忙去厨房跟婶婶们讲了一声,又把羡慕她的同学送走,跟着弟弟去省城玩。
路过宜风时,李家明照例拎着一袋香菇、银耳去送礼,依然白胖的华天雄满面春风,一个劲地答应会去吃他的升学酒。当然是满面春风喽,净资产两千多万的厂子,却被他和他背后的人以五百万的价格吞掉,不得不说小富靠勤奋、大富靠天定。
两人又说笑几句,李家明带着半懂半不懂的三姐继续上路,等出了县城,坐副驾驶室的三姐才好奇道:“家明,这个华叔叔这么有钱?”
“有个屁的钱,那厂子净资产最少两千万,正常情况下,他一个副科级买得起?”
“还有非正常情况?”
世面就是这样见识的,看惯了动辄上千万的交易,以后出去了,就会看不上那些拿钱物讨好女孩的纨绔子弟。
“三姐,打个比方吧。这厂子值两千万,我先想办法做点假账,搞个严重亏损的场面出来,再让人把厂子估成五百万。然后,我筹五百万买下来,估高点价抵押给银行,就可以贷到一千五百万。这一倒手,就等于厂子归我了,手头上还多了一千万现金。厂子赚钱就开,慢慢地把它做大;不赚钱,先把财产转移再把厂子破产,我还是赚了一千万!”
“什么?”
单纯的三姐眼睛瞪得溜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钱还能这么赚的。
“三姐,知道我们那厂子怎么来的吗?”
“也是这样?”
比华天雄他们干净点,但也没好到哪去,原始资本的积累,哪有干净的?
李家明将车速放慢一些,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三姐,晓得去年的‘省三好学生’谁得了吗?”
“丁飞?”
“柳莎莎。”
“啊?”
三姐再次被这消息震惊到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平时待弟弟那么好的柳老师、钟老师,还有那么喜欢他的莎莎,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怎么会这样?沉默了良久,心情很难过的三姐迟疑道:“那你还成日笑眯眯的?”
可怜的三姐,读书都读蠢了,不笑难道还哭?
人啊,单纯点是好,放眼之处都是美好的;可这世界并不单纯,多见识点社会的阴暗面,总是能少吃点亏、少上点当。把温情、美好背后的真相,告诉未涉世事的一个十九岁姑娘,或许有些残酷,但总比日后摔跟头强。文学作品里写得很缠绵悱恻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没几个人愿意经历的,所以才有‘平安是福’这么一说。
等三姐消化了一阵这事,李家明又道:“三姐,晓得今年我为什么得‘省三好学生’吗?”
“为什么?不是讲,两三年才轮到一次吗?”
“呵呵,刚才那华叔叔他五叔,就是地区教委的华主任。三姐,这个世界不是书上、报纸上写的那么单纯,以后你去了外头读书,凡事都要多想。天下没有白吃的东西,更不会天上掉馅饼的,永远都莫轻信别人。”
沉默了一阵,大受冲击的三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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