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镣铐能够封存九阶以下修士的灵力,虽说他能够轻易挣开,但是此时挣开,便是与整个长老会为敌。
宋悯欢看了眼“蓝宿”,此时他反应要平静的多,周围的长老会弟子仿佛都被控制了一般,完全听君月奴的命令行事。
“许久不见……你的变化倒是让我意外。”
君月奴轻轻笑了一声,那一双眼里带着几分垂怜,“被冤枉的滋味如何?你离第一只有一步……可惜之后再也不会有机会。”
他就是要在他快要接近云端的时候,把他推下去,让他狠狠栽进泥地里,从此再也爬不起来。
长老会都是他们的人,这般来说确实没有机会,宋悯欢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淡道:“这般明显的陷害,除了你们,一众仙门的长老不会坐视不管。”
他并不怎么担心,公子岚他们还在外面,而且他想走的话,也非常的容易,随时可以走。
何况……他与君月奴迟早要对上。
“你似乎不害怕我了,”君月奴垂眸看着他,三千墨发变成了银丝,那张普通温和的脸褪去,露出来了原本的容颜。
那是一张异常俊朗的脸,仿佛是冷玉细细雕琢出来的,天人之姿莫过如此。他眉目之中怀着慈悲与良善,相貌生的至明至净,像是神祇从天上而来,前来化解一众凡人的苦厄与舛运。
只是在他抬眼时,眼里深重的邪气便会显现出来,与那张脸的气质非常不符。
他身边的环境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黑雾无声的酿开,看台、朱栏,一众弟子与长老会的守侍都消失不见。
他整个人置身在黑暗之中,君月奴也从他身边消失,在他面前,是一座巍峨、邪气深重的十二人神像。
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太阳眼纹长袍,神像最中间雕刻的男子便是君月奴。君月奴手中拿着权杖,在他身后、有持黑靥刀的朔州,抱着琵琶手戴铜环的蓝琵琶,拿着长弓的白惊堂,背后背着一把巨剑的司徒慎,以及穆殷、凤鸢,公子岚……还有几个他没有见过的。
“你是我选中的第十三人。”
他们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一阵漫天的威压扑面而来,他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受到威压的影响。
他与君月奴平视,君月奴的嗓音依旧清清冷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他之前一直想不到形容词,如今听,便觉得像是从天上传来的。
无数黑色的咒文从他身上爬出来,他的手腕和脚踝处同样多出来了镣铐。
沉重的镣铐束缚他的身形,上面雕刻着太阳眼纹的图案,无数只眼睛刻在上面,像是从深渊缝隙里在窥探他。
“是……那又如何?”宋悯欢站在十二神像前,他的身形无比渺小,对于君月奴来说,他不过是一只蝼蚁。
可他如今面对十二神像,能够与对方平视,他们能够在相等的位置。
与神齐天?蝼蚁妄想……但是不试试……怎知不可以。
“你会邪咒缠身、五感尽失,命不久矣。你会失去所护之人、所爱之人,你活下去的每一天都将是痛苦,你……不应留于世间。”
这些确实都是他经历过的,沉重的锁链上咒文在燃烧,君月奴一字一句清冷,睥睨着他,高高在上的宣判着他应有的命运。
邪咒缠绕的皮肤传来灼烧的疼痛,像是红莲业火在一寸寸的卷着刀尖吞噬他,要将他烧成灰烬、让他融进这一片虚无之中。
“没有人能够决定我的命运,哪怕是神也一样……我存于世间,便应留于世间。”
宋悯欢脸上无悲无喜,他注视着面前的君月奴,眸中带着冰冷的冷漠,还有几分可笑的怜悯。
“你让我经历的一切痛苦……只会让我更加珍惜我所拥有过的,让我掉进泥地里,我会重新爬起来,无论是邪咒缠身、五感尽失,还是命不久矣,我都能够坦然面对。”
痛苦会化成支撑他走下去的希望,哪怕前路是深渊万里,他也心甘情愿踏入……所护之人是他留在人间的善意,所爱之人是他留下来的遗憾……这些都将成为他对世间的留恋。他在黑暗之中踽踽独行,心中仍怀揣爱与善意,他会一直行至天光大亮。
无人可拦他前路,无人可裁决他生死。
身上的邪咒消失殆尽,手腕与脚踝上的锁链“嘭”地一声断裂开来。宋悯欢挣脱了君月奴对他的禁锢,他是仰视面前的神像,却更像是在睥睨。
随着他每向前走一步,面前的神像轰然坍塌,“嘭——”地一声,黑雾在他周围散尽,白光逐渐浮现出来,他身后的神像化为了虚无碎片。
地上掉落了一个断裂的木雕小人,宋悯欢手腕上依旧戴着镣铐,他身边长老会的守侍们神情迷茫,好一会为首的反应过来,继续带着他前往司慎堂。
一行人走远,地上的木雕小人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暗色的正殿里,穿着黑色兜帽袍的男人猝然睁开了双眼,他手边的一个小木雕小人儿碎成了齑粉。
君月奴面色沉了些许,眼中一片冰冷。
他的分.身……居然轻而易举的便被杀了,对方如今的实力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殿中燃烧着犀骨香,角落里两名男子身形若隐若现。
蓝琵琶手中抱着琵琶,他抚摸着琴弦,看到了这般情景,唇角勾出来了笑意,“之前朔州同我说他修为天姿并不高,还比不上主子收的两名义子,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在蓝琵琶身边,还有一名沉默安静的男人,男人背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剑,待在角落里并未开口。
“叫庄离和徐晚钦过来。”
半空中凝聚出来一团黑雾,鬼兵领了命令,身形顷刻之间消失在原地。
“他天姿确实不高,”君月奴开了口,嗓音冷了些许,“但是他身边有公子岚与凤鸢,还有穆殷也在他那边。”
“凤鸢与穆殷也在?”蓝琵琶闻言有些意外,回忆起来,眸底带着几分兴味,“倒是许久没见了,不知印净如今如何。”
“那日我见到了公子岚,公子岚没有动手,不知他现在的实力,按照三千年前的实力来算,我们并不是他的对手。”
“他没有拿到通天戟,如今是一抹残魂,等到万骨山开了……到时不能让他进去。”
他们谈话间,两名青年入了正殿,他们两人都穿着黑色兜帽袍,其中一名面貌冷冽沉肃,看上去很沉稳。另一名眼珠一黑一灰,气质冷漠森寒,像是一把未出鞘的玄铁剑。
两名青年一同跪在地上,眼珠一黑一灰的青年看到了角落里的男人,他手腕青筋凸起,一股明显的杀意浮现出来。
在座的几位同时察觉到了这股杀意,青年很快又沉寂下去,仿佛刚刚的凛然杀意并不存在。
司徒慎自然感觉到了,他在此时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远处跪在地上的青年,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小庄,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答应过的?”君月奴坐在主位之上,神情冰冷之中带着一抹宽容。
这是他的义子,相当于他的孩子,他十分看重。
庄离记得,三年前他跟着君月奴走的时候,答应报仇之后为对方做一件事。
他低声应了一声,“记得。”
一抹沉重的威压在殿中无声蔓延开来,血迹在地面上溅落,角落里背着巨剑的男人头颅滚落在地上,主位上的人影消失。
君月奴只留下来一道轻飘飘的话音。
“去杀了沈映雪……毁了他的本体红莲,之后你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新的沈映雪。”
“这么一件事,事成之后你会得偿所愿。若是不成,你便不必回来了。”
庄离跪在地上,他沉默了许久,低声应了一声。一直到人消失许久,蓝琵琶也随之离开,他才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来。
殿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司徒慎的尸体没一会就被鬼兵清理,血迹一并处理干净,一切悄无声息的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
宋悯欢百无聊赖的待在牢房里,黑色的牢房空荡荡的,这里光线很暗,气息阴冷,外面都是长老会的守侍。
“小子,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熟悉的嗓音传来,宋悯欢面前多了一道人影,公子岚神情慵懒,“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妙,再待下去,马上你的罪名就要坐实了。”
“长老会里都是君月奴的人,他想陷害给你,太过容易。更何况当时许多弟子都在台下看着,你简直是百口莫辩。”
“确实如此,”宋悯欢在地上打坐,面无表情道,“你过来找我就是要跟我说这些的?”
“自然不是,这是坏消息,还有一条好消息。”
“好消息是你师尊听闻了此事,以一己之力撤销了长老会处置你的命令,接下来此事全权由他接管。”
“马上他就要过来接你了,和你的师尊要见面了,开不开心?”公子岚话音里听着怎么也不像是在替他开心。
宋悯欢在原地怔了一瞬,他垂眸压下了心里的情绪,慢慢道:“你不是不希望我们见面,过来是要带我走?”
“我能拦得住一时,也拦不了一世……你们两个本就是孽缘,”公子岚有别的打算,他似笑非笑,“随你们了……我以后不再管你们的闲事。”
“接下来你师尊估计会面临危险,你能不能护住他,看命。”
公子岚留下来一道话音,“圣水那边我会解决,你自己想办法脱身,之后等我消息在客栈汇合。”
这么一道话音落下,人便消失了。
在公子岚走之后,远处两道白色芍药袍的人影逐渐走近,长老会的守侍为他开了门,嗓音很低。
“方悦宗沈善……仙君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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