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雾缭绕的池水之间,一道人影若隐若现。宋悯欢泡在冷泉里,之前他不喜欢泡冷泉,如今却日日要泡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他需要调养自己的筋脉。
这么坚持了一个月,他基本上已经适应,不适应也必须适应。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他起身从冷泉里出来,捏了一道诀,发丝和衣衫水分蒸发,身上变得清爽,他把头发用发带随意的扎成马尾扬在身后。
他回到了练剑的石台,手持长剑开始练习剑法。现在是夏日,天空中太阳明晃晃的刺眼,山林中有蝉鸣,他换了比较薄的衣衫。
练了一会身上便被汗浸湿,额头沾湿粘在脸颊上,掌心一片粘腻,嗓子也是干的。
长剑挽成剑花,一招一式中带着凌厉的剑光,剑光落至林间树叶纷纷扬扬落下。宋悯欢聚精会神的在剑上,练一套剑法需要半个时辰,他一天练八个时辰,可以练习十六次。
飞雪剑法练起来并不难,难在于他目前依旧停留在同一阶段,距离突破似乎还很远。
哪怕清楚他哪怕略有天赋,但是用三年的时间踏破七重天境,几乎没有可能,他依旧认认真真的去做,每一招每一试都用心的去感受,凝聚神识去感受剑法。
他的神识能够代替他感受着周围的环境,感受他的剑在出招时的灵力变动。两边梧桐树枝叶轻微晃动,云彩明亮漂浮,树枝上有蝉在啼鸣,剑身的灵力在空中汇聚成一道又一道的波纹。
威压劈出来剑风,对面的树枝上留下来一道长痕,石头上面也多了痕迹,但是并没能将他们分成两半。
像公子岚那般将巨石分成两半他不是做不到,但是需要凝聚所有灵力在一点上,而公子岚完全是轻飘飘的一下。
他们之间差的太远了。
太阳高挂在天空上,他眼角瞥到了一道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练剑时太专注了没有发现。
公子岚抱臂在一边看着他,“你已经练了一个月了,可有什么感悟?”
他把最后一招练完,脸上被晒的发热,闻言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感悟。
“也不能太过于着急,”公子岚老神神在在,“今日天热,凤鸢煮了一锅酸梅汤,让我叫你过去尝尝。”
宋悯欢跟在公子岚的身后,他们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偏院里,他脸上热,先在池子里用凉水洗了两把脸。
冷水浸在脸上,他感觉眼前有一些模糊,这是受邪气侵染的后遗症,耳朵处也开始嗡鸣。他在池水边站了一会,好一会眼前才又恢复正常。
院子里凤鸢在给他们盛汤,三眼女鬼捧着碗在一旁帮忙。穆殷这几日砍了好几棵梧桐树,在院子里雕刻傀儡。
穆殷雕出来的傀儡惟妙惟肖,第一个雕出来的是一名男子,穿着赤月族人的服饰,他通过服饰辨别,可能是穆殷的父亲。
他揉了揉眼睛,眼前有那么一会陷入黑暗之中,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善善,眼睛不舒服?”凤鸢放下来手里的汤勺,话音关切。
“不碍事,”宋悯欢,“刚刚看不清东西,现在已经好了。”
最开始不习惯,现在像他之前适应筋脉处的疼痛一般适应了,而且他现在还能看见已经非常的幸运,他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眼睛受邪气侵染严重,已经不能再沾染邪气,”凤鸢,“你平日里注意一些,不要擅自去邪气深重之地。”
“这里哪有邪气,”公子岚在一旁道,“不过他日后迟早不可避免的会沾染邪气,眼睛估计最后还是保不住。”
凤鸢给他们几人一人盛了一碗酸梅汤,三眼女鬼欢欢喜喜的接了,穆殷放下了手里的刻刀道谢,公子岚接了过来。
他也接了一碗,酸梅汤是冰镇的,他尝了一口,嗓间的干涩被滋润,浑身的热气仿佛都被吹散了。
三碗酸梅汤一饮而尽,宋悯欢放下来了汤碗,“多谢凤鸢大人,我现在继续去练剑了,晚些你要什么食材,直接给我传音,我去山里帮你取来。”
说完,提着剑便走了。
“哎……这么急,”凤鸢在原地站着,发现少年顺便把碗都用法诀洗干净了,真是……懂事又不愿意麻烦人。
“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凤鸢:“应该是,这段时间吃的不少,天天练剑练的抽条了。”
“他的眼睛,”凤鸢话音顿了顿,看向公子岚道,“这几日东海有鲛丝拍卖,你想办法去给他弄一条回来?”
“东海那么远,出去一趟得一个月,你怎么不过去?”公子岚懒洋洋的,“等他修为提上去了让他自己去。”
凤鸢没搭理公子岚了,这人一向嘴硬心软。她把酸梅汤收拾了,看着三眼女鬼盯着她的手,她指尖顿了顿,把剩下的酸梅汤都盛给了她。
“你这是打算留下她了?”公子岚对着三眼女鬼吹了个口哨,三眼女鬼并不搭理他,他若有所思道,“她现在还没有名字,你要不给她起个名字。”
凤鸢没有说话,看着三眼女鬼捧着酸梅汤喝完,听到三眼女鬼开口道,“善善。”
“善善?”凤鸢问道,“你想叫善善?”
三眼女鬼点点头,“你对善善很好。”
她很羡慕。
公子岚在旁边笑出了声,“这是人家的名字,又不是你的名字,你总不能和人家叫一样的。”
这三眼女鬼待在凤鸢身边真是待的脑子不正常了,公子岚随手拈了根草填进嘴巴里,“我看你就叫三眼就挺好,这样还好区分。”
三眼女鬼不搭理公子岚,她又打不过,跟这个人一般见识是自找气受。
“善善是善善的名字,”凤鸢笑起来,“这样,我改日重新给你起一个,如何?”
三眼女鬼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把手里捧着的汤碗放回桌子上。
宋悯欢提着剑重新回到了石台上,他路上走着过去的,树影在地上晃荡。他继续练剑,阳光落下来洒在身上,身形不断的变幻,剑鞘放置在石台上,影子从中间斜到边缘。
汗水洒落在地上,他穿的单薄,到了夜晚,山里就开始变冷了,直到月上中天,手里的长剑才回到剑鞘中。
他练完了剑,全身筋疲力尽,坐在一边的巨石上休息了一会,看了眼天上的月色,提着剑回去了。
回到了偏院里,他捏了一道净身术,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然后在床榻上开始打坐,以往还能够偷懒睡觉,现在整夜都不能睡了。
他后半夜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坚持打坐到凌晨,寅时初的时候睡了一会,到了寅时中,房间里的香燃尽,他立刻便从床榻上起来了。
外面天还没有亮,清晨温度很低,他院中的山茶上沾满了露水,看天色今日有些阴,他多拿了一条外袍出去。
到了石台上,他庆幸多拿了一条外袍,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气息,比前一天要冷的多。他把剑鞘放在一边,继续开始练剑。
银色的长剑泛着银光,少年姿态轻盈,不疾不徐的练习着一招一式,他极为有耐心,每一步都尽力做到最好。练完了一整套剑法,旁边的树叶难免被剑气刮伤,梧桐叶子落了一地。
树上又多了几道划痕,宋悯欢指尖触碰上去,盯着自己手里的剑若有所思起来。
他练剑一直都是按照同一个规律、同一个速度出招,没有偏移过剑的方向,也没有尝试改变没一招出招的间隔。
正在这么想着,脸上触碰到一片冰凉,一滴雨滴落在他脸上,他伸手一摸,摸到了冰凉的雨水。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来,雨珠顺着树叶滴落,宋悯欢看了眼天色,提着剑走进雨幕之中。雨势愈下愈大,他全身被雨水沾湿,练剑的速度跟着慢了下来。
灵力和威压浸在长剑上,他的灵力同许多弟子一样,都是纯正的白色,融在剑光上并不明显。
这么速度慢下来,他索性顺其自然,保持着极慢的速度练完了一套剑法。这么练完,旁边的梧桐树受影响,这次不止有树叶落下来,还有几处枝桠被斩断了。
明明他练的速度更慢了,可剑气却比之前强,为何会如此?
宋悯欢盯着自己手里的剑看了一会,他又按照方才的速度去练习了一遍,这次梧桐树上只是落下来几片叶子,还不如最初的。
他反复练了几遍,接下来一整天都没有再出现过能把枝桠砍断的现象。傍晚的时候,雨停了,他去冷泉泡了一个时辰的冷泉,回到偏院之后开始回想雨中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能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令剑气变强,当时下雨了……他手腕在雨水之中受到影响,剑气会容易偏,所以他练的很慢。
当时他在想什么?他试了一会之后没办法提高速度,速度一旦上去了,剑气就会歪,于是他选择了顺其自然,按照自己能达到的速度去练。
因为他选了顺其自然吗?
这一点听起来容易,实际上能做到并不简单。他要摒弃心中所有的杂念,刻意顺其自然本身便不是顺其自然。
宋悯欢坐在床榻上打坐了一晚,这一晚上没能睡着。外面还在下雨,他到了窗户旁,窗边的桌子上有他之前画的画。
他平日里练剑太忙,每日很少有时间做别的,这幅画画了一个月都没有画完。
白色的画纸上是一名长身而立的男子,男子站在梨树下,只勾勒出来了简单的轮廓。他一身月华莲纹长袍,眉目俊朗如星如月,面上此时带着温柔的笑意。
宋悯欢执着画笔,他按照脑海里的记忆,将画上男人的面部轮廓勾勒完整。
月色盈满,梨花纷纷扬扬落下,男人在梨树下站着,他温柔一笑,满地的梨花都失了色,恍若仙君踏月而来。
熟悉的嗓音仿佛响在耳边,那人温声唤他“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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