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永安郡。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不断拂吹的夜风,将朦胧的夜色吹淡。
郡城南侧,靠近城门,一处偏僻的巷院。
破旧的瓦屋,与巷道两侧泛着绿花,洋溢着恶臭的水沟,在永安城中,算是少有的破败粗陋之地。
毕竟后者位于泰淮降支流之上,此前更毗邻界域阴墟湖,来往武夫,行商繁多。
庞大的人流量,自然造就了商业,武道的繁华。
不过,随着界域阴墟湖破裂,泰州陆沉,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一切却是不在了。
如今的永安城,因此前界域崩裂,受过多次冲击,甚至城破数次,
加上临近千羽界异族修筑新建的新城,大量人口直接流失,房价同时跌入谷底。
说是府城,却还没有鼎盛时,十分之一繁华。
此时小巷内,一处不大的院落,许清末趁着月色,爬了起来,转动拉绳,在井底提取一桶水。
然后猛地从头往下淋,冰冷沁人的井水一下将全身打湿。
再由夜风呼呼吹过,透心的凉气,一下将浑身的睡意,以及五月的燥热驱散得一干二净。
许清末哈了口热气,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然后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干布简单擦了擦。
月光照在他赤着的上半身上,夸张的如磐石一般的肌肉,一块一块叠加累积,给人以一种极具的力量之美。
再加上一米八九的身高,整个人就像个熊罴。
唯一的不足只是他脸庞很小,是巴掌大的瓜子脸。
皮肤白皙,五官稚嫩,嘴上还有一些青色的绒毛。
一看就最多十一二岁的模样。
实际上,还要夸张。
许清末只有八岁。
而这样的身材体型,则得益于其父从小的好药沐浴培养,以及各项体修功法的补足锻炼。
说实话,他完全不理解。
明明自家老爹长的比娘还要漂亮,平日里更是白衣飘飘,好不潇洒。
偏偏从小就将他往莽汉培养。
他才八岁啊,结果却被搞得这副夸张的体型……
小时候还不觉得,但随着越来越大,看着与他一样的同龄人,他终于怒了。
他也有正常的审美,他也想白衣飘飘,也想耍一把宝剑潇潇洒洒。
而不是天天打熬身体,背一把长枪,天天捅来捅去。
要知道他的五官,其实是继承他老爹的,很是俊美。
可惜就是因为自己从小练武的夸张体型。
和他一起长大的小红,小美,在他腰部比起两人额头后,
只留下了一句,从小和他是假好,他们不要再联系,怕王川误会后,便与他断了联系。
而王川则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另一个小孩……
后面他终于忍受不住,于是反抗。
可惜,反抗无效。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终于在一天,天空中莫名出现两个太阳,大地震颤,天空几近倒悬时,他找到机会,从自家居住的隐蔽小山村中,逃了出来。
去追寻自身想要的爱与自由。
然而没想到的是,出来后,这外界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不仅吃东西要给钱,还到处都是坏人……
“早知道,还不如不出来了……”
许清末轻声叹息,摇摇头,不再多想,开始演练自己从小贯使的三香摧人功。
此功明显档次不低,招式衔接很是到位,姿态步伐,更是玄妙无比。
如果放在一个身材匀称的男子身上,必然显得十分潇洒。
但由一个魁梧壮汉施展,却是给人一种极其违和之感,有种汉子打小拳拳的奇异反差。
不过许清末已经习惯了。
打完三套三香摧人功后,便开始练横练。
转眼,几个时辰便过去了。
晨光熹微,不知哪家的大公鸡,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许清末收功,再次打水洗了个凉水澡,然后吃起从家中带出来的药丸子来。
他们家很会搞药,不过他不爱学,只喜欢吃。
哒哒,哒哒。
这时,院落的另一扇门打开,其中跑出一个梳着马尾,两颊有着苹果肌,肥嘟嘟模样的可爱少女。
少女皮肤白皙,整个人就和瓷娃娃一样,身着穿着黑色劲装,很是干练。
小脸上,小嘴却一直抿着,明明模样只有八九岁,但跟个小大人一样。
“小末,这已经快一个月了,我们赶快回去,再不回去,我爹要是把门关了,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女孩一本正经说道。
“孙秀,你要回去就回去,别烦我,我许清友自从出来,就没打算回去,
再说,什么叫门关了就回不去?我爹说过,那什么门,就是阵法而已,只要实力够强,随便打开!”
等到后面,我成了高手,自己就会回去。”许清末双手插兜,摇摇头,刻意压低声线说道。
一边说,一边摇头。
“至于你,你先回去吧,免得孙叔着急了。”他说着,看向眼前的女孩,想了想,深吸一口气:
至于我们,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个好人,但是我确实不喜欢你这个类型,我喜欢的是小美……没……没有人约束的自由。
我们真的不适合。”
他说着,背过身子,终究没有把伤人的话说出来。
他身后的女孩,名为孙秀。
是他原本居住的隐蔽小村村长的女儿。
根据小姑所言,后者应该是那种隐世家族,族上有些来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隐居避世。
不过人却是极好,当年收留了他们一家子。
说起来,他与孙秀,其实也扯的上一些关系。
因为自家娘也姓孙,与后者的亲爹算是远房表亲。
不过是早已出了五服的那种。
而也正因如此,他与孙秀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后者很喜欢跟着他到处跑。
长大了也是如此。
这不,在他溜出村庄后,其也跟着跑了出来。
“走吧,我把你送回去,再不走,那些坏人估计要追上来了,你不能出事,不然我对不起孙叔。”许清末低声道。
孙秀她爹对他们一家很好。
像他修炼的顶级体修功法,便是由其赠予。
“那你呢?”此时女孩眼眶不知何时红了红,声音也有些带着鼻音了。
“我……我要去流浪,去其他地方看看,比如我故乡,淮州!
当然,以后未必没有再见之日。”许清末摇头,故作叹息。
“那群坏人,你打得过?我爹给的阵器就两个了,用完你怎么办?”孙秀反问。
两人一直在村里长大,刚出来,一点规则也不清楚,因此闹过不少笑话。
而后为了换钱,许清末拿出了件贴身的小物件去抵当,结果却被盯上了。
开始时,来的人不算强,几下便被许清末打倒在地。
但打完小的来老的。
后面来的坏人,实力可以说强悍无比,两人完全无法抵抗。
要不是她身上有她爹留下的阵器,早便被抓住了。
饶使如此,这几天,也不断有人在搜查。
根据他打听到的消息,那群坏人里,甚至有个名叫道祖的人也来了。
“用完……我提前甩掉他们就是。”许清末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但想着不能露怯,硬着脖子,无所谓道。
“要不你和我先回去,等过段时间,我学会了家里的周易算法,再和你一起出来,
我们一起去淮州怎么样?”孙秀低声劝道。
“这……我想现在就去,如果先回去,等太久……我是不愿意的。”许清末犹豫了下,摇头道。
他其实也想回去。
当然,绝不是怕了,只是有些想他娘做的饭菜。
孙秀却是早知道了前者的性格。
直接喜笑颜开:“放心,等不了太久,五年,不,三年,我肯定学会,我爹说了,我的天赋比太爷爷还好!”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陪你回去一趟,带你出来,要是没把你带回去,我可没脸见我孙叔。”
许清末听到这,故作随意地说道。
“好,好好,你真好小末,既然如此,我们就早点出发吧,免得……”孙秀笑着说道。
只是话没说完,咚咚咚!咚咚咚!
院子外面,一下传来阵阵敲门声。
声音富有节奏,三轻一重,并且间隔两息,给人以反应时间。
“这个时候有人?难不成是那些……”许清末眉头皱起,说着一把将身上的衣衫扯下。
从空石戒中取出一把粗大的漆黑长枪。
然而刚准备迈步,却被一旁的孙秀挡住。
后者面上笑容消失,肥嘟嘟的脸庞,血色不知何时也消退了,显得很是苍白。
“别……别去,屋外……没有人”她咬了咬嘴唇,惊恐道。
“什么没人?等会我拖住他们,你再用阵器将其困住,然后一起逃。”许清末沉声安排道。
“我的意思是,我之前放的阵器显示,……显示门外没有人……”孙秀一下快要哭出来了。
“???”刚准备上前的许清末,动作一滞,顿时愣住。
前者的阵器他是知晓的,不仅能遮蔽气息,更能探查周遭,很是神奇有用。
即使是真君武夫也发现不了他们。
旁人只要靠近,更是直接就会被发觉。
可现在,对方直接说没人,那没人这敲门声是谁弄出来的?
一时间,一股子心悸感涌上心头。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颤抖,同时汇聚在那木门之上。
哗啦。
而就在这时,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名身着黑袍,身材魁梧的高大男子。
男子黑发披肩,比许清末还要高一个脑袋,但皮肤极为白皙,给人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观感。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其那双奇异的眼瞳。
一大一小瞳孔重叠,呈勾玉状缓缓游动。
他迈步进门,目光扫过两人,最终停留在许清末身上。
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其正是解决陈天夕后,循着周文帝所给予的信息情报,寻访故人的林末。
而他所说的故人,则是昔日于淮州分别的许成元。
当年一别,数年时间过去,在他起势后,也曾数次派人寻找。
但却一无所获。
后者仿若凭空消失一般。
而周文帝却是传出情报,言这泰州附近,有人施展三香摧人功,这一勉强算是许家家传真功的功法。
林末一路前行,来到这永安城,强大的元神扫物,最终发现了这一奇异之地。
这才找到了眼前两人。
是的,虽然没有确认,但那张与自家好友,足有六七分像的脸庞,足以让其确定。
“今日故人之姿,原是故人之子。”林末轻声叹息。
唯一有些奇怪的则是对方身材与许成元那家伙有点不像。
反而……有些像他?
就在林末有些疑惑时。
唰!
一道黑影猛地闪过,那是长枪,骤然如蛇般,扎向林末。
赫然是原本愣住不动的许清末。
后者一把冲至半空,手中黑枪舞动,意劲凝为实质,使得周遭空气扭曲,犹如荡起的水波一般,
将林末逃离的方向锁定。
“孙秀!放阵!”同一时间,一声大吼。
“周山易地,封灵转冥!!”原本被吓住的胖女孩,此时也是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取出一枚玉质龟盘。
盘中指针转动,随后悬于空中。
猛然间,白光大涨。
一条条纯白的绳索哗啦一声,龟盘中激射而出,飞向林末。
这时,许清末已经准备脱枪跑路。
他不傻,能无声无息来到这座院子的,绝对不是他们能应付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时。
原本正准备松手的他,一股子庞大的吸力出现,直接将他整个人引了过去。
啪!
黑枪落入林末伸出的掌心中,随后五指弯曲,将其合拢握住。
呲呲呲。
而那阵器所化的白色涡流,则好似撞在一堵透明的墙上,寸寸崩裂。
林末微微一动,一把将黑色长枪拿了过来。
仔细打量起来
许清末则瘫坐在地上,与身旁的面色苍白的孙秀一起,面露恐惧之色。
如坠冰窖般,完全动都动不了,血液,身体,都被冻结了。
两人完全想象不到,原本无往不利的阵器,对眼前之人,居然一点用都没有……
“你,你到底是谁……要什么可以说,我们都给你就是……只要别杀我……”许清末握住身旁女孩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想着一切都是自己搞出来的,依旧强制镇定,咬着牙,死死看着眼前男子,问道。
然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眼前凶恶的男子,听到他问话后,却是温和地注视着他。
“我是谁?”林末看了眼手中酷似他霸王枪的黑枪,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
“我是你爹的兄弟,按照我和他的约定,你应该叫我义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