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雪就不懂,她祖母已经替她回绝了亲事,这对父子还上门做什么。
她见了人,行了礼,站在祖母和舅舅身后的位置,看着谢狰玉,这人还自以为体贴的让人给她抬张椅子来让她坐下。
这是哪里的规矩,有年长的贵客,自家小辈出来见礼都是不给坐的,她得老老实实站在自家长辈身旁待客。
不像谢狰玉,他虽然也是这里面的小辈,但他有封号有爵位,是有身份的人物,情况就与她不同。
谢狰玉身边的下人胭雪没见过,大概是新提拔上来的,代替了三津四臧做一些杂事,送了张椅子过去,做派如同在自己府上一样,弄得钟老夫人等人都看着他俩。
“坐吧。”钟老夫人朝她点了点头。
胭雪只好身姿端正的坐在祖母身后,半个身子藏了起来,令谢狰玉只能看到侧影。
钟闻朝:“不知端王所为何事,一定要我家阿胭出来,才肯说出来。”
胭雪听的好奇,对上谢狰玉黑润的眼睛,总觉得他来的怪异。
她昨日不过是拒了他,今日他就带自己父亲登门,怎么弄得好似她负了他一样。
谢狰玉一看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兀自在心里哼了一声,他不过是记挂着她怀孕容易受累,才想她坐着听讲,是关心她照顾她,她怕是心底觉得他多管闲事了。
谢世涥短短几眼就将嫡子与钟家这个女子眉来眼去的一幕看了个清楚,更看出如今这个钟氏女恢复了身份,也与以前做奴婢时候的样子不大一样了。
她衣衫华贵满头华饰,言行虽谈不上十分高贵,却也多了些许气质,神色间也少了以前时候的天真无畏。
不过她对他嫡子的态度,就像一朝飞做凤凰般,对曾经的旧人充满戒备和抗拒。
在谢世涥看来,皇亲贵胄哪是胭雪这种女子敢瞧不起的,即便没有瞧不起,她也不该是这副淡淡的不相来往的淡漠姿态。
她该……她该同以前一样才对。
在胭雪与谢狰玉视线交锋之际,端王已经开口同钟闻朝和钟老夫人聊了起来。
“……逆子而今年岁渐长,与他同年的子弟都已成婚生子。”
“钟老太守在京都为官时,钟府当日鼎盛犹在眼前,无人不知钟家有好女。”
钟闻朝向钟老夫人看去,这话他实在不怎么好接。
钟老夫人:“端王过誉,爱女再好,所遇非人,实为一件伤心事。”
谢世涥:“令媛确实是天妒红颜。”
他倏地看向胭雪,“钟家出好女,不知令孙女可有婚配?”
钟老夫人瞥了眼吃惊到睁着乌黑的眼珠,茫然无措的胭雪,没有开口就回应谢世涥的问话。“端王这是何意。”
谢世涥:“遮遮掩掩非正人君子所为,那本王就光明正大的说了,本王今日来,是来替他,”他指了指谢狰玉,“谢郡王,本王的嫡子提亲的。正好你家女子未有婚配,就让他二人结成一对。”
被指着的谢狰玉冲惊呆了的胭雪笑了笑,容色气度看上去都非常的淡定,仿佛对这番话了如指掌。
胭雪想不到他会这么无耻,谁会想到谢狰玉会让他父亲来提亲,要知道从前端王就曾当面骂过她是那等媚宠低贱的人,做不了谢狰玉的妻子,怎么可能会上门说出这种话。
他莫不是忘了曾经有多瞧不起过她。
还有谢狰玉,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让端王上门帮他提亲的。
她眼神瞪过去,谢狰玉一双冷淡黝黑的眸子便深深的看过来,嘴角也抬了抬,宛如有情人般,当着钟老夫人和钟闻朝的面站起身,弯下他的脊梁骨,深情恭敬的道:“我待阿胭绝无二心,只求今生今世与她做夫妻,还请老夫人、钟大人成全。”
谢狰玉!
胭雪因气愤激动的气息粗重,碍于礼数不想当面丢人,只有压抑着情绪,在心中生气的喊出谢狰玉的名字。
她微微张开的嘴唇,轻启轻合,隐隐能看出对谢狰玉这一行径的咬牙切齿之意。
无耻,简直无耻。
谢世涥虽然坐着,但两眼也都看着钟老夫人与钟闻朝,“但结两姓之好,老夫人认为呢?若是答应,今日就会让人将聘礼抬进门来。”
“祖母。”胭雪小声喊道,她怀着孕遇到事情,情绪比一般人都要敏感。
她开始慌了,眼眶一热便开始掉泪。
谢世涥已经皱眉,朝嫡子看了一眼,谢狰玉提步朝胭雪走去,罕见的眉眼中出现些许在意和重视。
“你不要过来。”胭雪对谢狰玉道,脸上神情既骄横又委屈,见谢狰玉不听,还女儿气的跺了跺脚。
谢狰玉在离胭雪一步之遥停下,他看了眼她的肚子,低沉温声的提醒她,“不要轻易动气,我只是担心你。”
胭雪:“呸。”
她这一声,叫其他人都不禁面露诧异。
钟老夫人担心她得罪谢狰玉,支使道:“含山,扶你家小姐下去歇息。”
谢狰玉:“我送送她。”
谢世涥已然不悦,他已经看清了嫡子待钟氏女的态度,与他往常判若两人,被一个女子这样蹬鼻子上脸竟也忍了下去。
“不必了。”
胭雪呆住,端王居然比她还要先开口叫住谢狰玉。
他威风堂堂的站起来道:“本是一桩对你我两家都该皆大欢喜的事,为何还要推三阻四,可是对本王和本王的嫡子不满?”
谢世涥看的是胭雪,他身居高位多年,一个眼神便能叫人吓破了胆,此时瞪着她,令人心生畏惧。
谢狰玉的胸膛替胭雪挡住了谢世涥的目光,他指腹抹去胭雪眼角落下的清泪,眸光黑沉,眼神却另有深意,“阿胭,我不想逼你的,可你也曾答应过我,只要你舅舅相安无事,我们就能谈婚嫁之事。在汝陵你也是这样许诺我的,愿意给我机会重新来过。而今,你难道要反悔吗。我此番和我父亲过来提亲,是想名门正娶你,不然等孩子大了,你要怎么和祖母、舅舅解释。”
谢狰玉最后那句话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胭雪脚步趔趄,被谢狰玉伸出的手拦住腰身,不顾其他人目光,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咬一口低声威胁,“你看,你若信守承诺,我也不会让他们都知道你怀孕了。”
胭雪拽紧他的衣襟,气愤的道:“我何曾许诺过你,我都说的是等我舅舅出来再谈,我可以去你那小住。贱人,你这贱人。”
她恨不得现在就咬掉谢狰玉身上的一块肉。
说好不会暴露她怀孕的事,结果却被谢狰玉戳破这层纸窗,现在教大家都知晓了。
钟老夫人和钟闻朝脸色都不大好看起来。
见此情形,已经无须多问,就知道谢狰玉刚才说的是真的。
钟闻朝更是铿锵有力的出声道:“若是阿胭不想嫁,即便怀了身孕又如何,孩子生下来,也是我们钟家的,钟家养的起!”
钟老夫人还没发话,谢世涥已经从嫡子看上的钟氏女怀孕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他沉声的反驳了钟闻朝的话,“这是什么话,她怀的也是我谢家的骨肉,既然木已成舟,就该让他们二人早日成婚!难道闻朝你想让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没个正经身份!”
谢世涥同钟闻朝打起机锋来,互不相让。
谢狰玉突地闷哼一声,收回眼神,落在胭雪拧着他腰肉的手上,还有脚下,当真是惹她气急了,对他又拧又踩的。
偏偏谢狰玉顾忌着她身子不好,只有硬生生的承受了下来,这女子虽是娇柔的,可指甲锋利,尤其她爱美,指甲平日都修剪的漂亮好看,染了蔻丹,掐进肉里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胭雪狠踩了谢狰玉几脚,令他玉白色的短靴留下不少灰印,“你今日满意了?你高兴了?谢狰玉,你生来就是克我的,我遇见你,真是命中不幸。”
谢狰玉揽着她的肩不放,被她骂了,竟然在此刻尝到了不一样的尽兴的滋味,犯贱的道:“是,我当然满意高兴。我若不这么做,你怕是要逃到天涯海角去,你当我是谁,我能叫你跑了?”
他眼中升起浓浓的兴味和狠劲,“钟胭,是你克我才对,我不过是做错了一件事,错在不该当初那么对你,你就如同判我死罪般,你给我个悔过的机会行不行。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反之,你除了我,谁都不许嫁!”
胭雪捂着肚子,满眼痛苦,“我真是后悔,我当初就不该招惹你。”
谢狰玉面色一变:“你怎么了。”
“来人,去把王玄济带过来!”
胭雪被谢狰玉抱着送回后院闺房里歇息,钟老夫人被搀扶着跟在后面,闹腾的动静惊动了正在修养的沈怀梦。
前厅只剩钟闻朝同谢世涥大眼瞪小眼。
等到王玄济被带来,匆匆步入后宅给胭雪看诊,谢狰玉身边的下人传话过来,说胭雪动了胎气,静养就好,没有大碍,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等钟老夫人回来,谢世涥过问了几句,便准备继续提胭雪和谢狰玉的婚事。
钟老夫人双眼平静的听完谢世涥许诺,胭雪嫁过去的好处,以及会给予她的聘礼,在没有其他外人的情况下,终于说道:“王爷方才问过,是对王爷还是对郡王有何不满。我家阿胭不在,这话我便替她说出来。不光是她,即便是我,都对王爷和郡王不满,既然以前就看不上她,为何还要做出求娶的样子逼婚,我只听说两情相悦,没听说过强迫他人为妻。王爷若要说郡王已有悔过之心,那他可有诚心悔过后的作为,若真对我家阿胭一片心意,就该以自身行为打动她,而不是逼迫她嫁人。”
谢世涥蹙眉,知道这事怕是说不清,但要提亏欠肯定是嫡子这边的多。
“老夫人何必说的那么难听,一家有女百家求,本王是来为嫡子提亲,何曾逼迫。若是觉得他错了,让他改就是,这儿女之情,你我都非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就让他们自己调解就是。但这婚事,必须得成。”
谢世涥说罢,终于整肃颜面,挥手让人进来。
钟闻朝和钟老夫人这才发现,谢世涥带来的一行人里,竟然还有宫里的人。
面白无须的宫人拿出一道圣诏,当面念了出来。
谢世涥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又面无表情的放下,那神色与谢狰玉相似极了。
这钟府的人,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他已经好声好气同他们商量了,既然不答应,只有先礼后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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