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是她不愿意让你说的吗?”一人笼罩在一片金黄的琉璃灯光下,眉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满是无奈的问道。
一人跪在他的下方,埋着头并未起身,只是不知道重复了第几遍道:“殿下,民女所说句句属实,姑娘前往雪峰镇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民女并不知晓,接姑娘离开那天,只有涵言一人陪着姑娘,姑娘当时身体非常虚弱,坐着都是困难的,殿下接到姑娘前一日,她想必是不愿你担心,强撑着自己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是以瞒过了殿下您。”
独孤祈在座上默然,忽而想起将子桑榆接进府的那日,她着急的说要休息,他以为她是在途中累坏了,是以也没问太多,没想到当时她的身体竟然那么虚。子桑榆到钥国之前,鬼医就派人给他送来了信,将子桑榆引血解蛊一事都细细的说了明白,又嘱咐他以后莫要在即墨东隅面前提起子桑榆,解蛊之后即墨东隅已经将与子桑榆一切都忘了干净,断不可让他再想起,否则以他性子天涯海角也要将子桑榆找回来,只是子桑榆已经不能再见他,否则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对于情蛊,他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即墨东隅一旦爱上一个人之后便会催动情蛊发作,至于发作之时会怎么样,即墨东隅从没告诉过他,他更加不知道情蛊除了解药之外还有别的解法。彼时,子桑榆还未出现,他也觉得即墨东隅定然不会爱上任何人,是以没有多加过问。子桑榆出现之后,即墨东隅对她疑虑重重,他更加没向这方面想去。再之后他们发生了什么,他身在钥国,浑然不知。
他没想过,子桑榆竟然用情如此之深,竟然甘心自己死也要换回即墨东隅的命。他虽不知中了情蛊的人能过多久,但看子桑榆现在样子,无论是谁也看得出,她命不久矣。难怪,她愿意放弃最后与即墨东隅相处的一点时光到他身边,如今想来,她怕是不愿意即墨东隅为她的死伤心吧。她当真是要让即墨东隅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与她再无瓜葛。
子桑榆既然已经将情蛊引到了自己身上,自然便要承受情蛊发作所带来的痛苦,只是她从未向他提起过。而自她来到钥国之后便从未在他面前露出一丝异样,这期间又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现在想起来,当初鬼医的信中似乎也特地避开了情蛊发作,难道…
独孤祈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床榻边,看着已经在床上躺了一日一夜,除了那微薄的鼻息之外与死人无异的子桑榆。此刻她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取走,精致绝美的脸却没有半点血色,苍白得令人心惊,肌肤下隐隐可见淡青的细小血管。
他的瞳孔蓦然一缩,某个地方似乎抽痛了一下,随即将床上的帷幔放下来,回到桌边,提笔快速的写了些什么。半晌之后,但见他将桌上写好的纸细细折好,唤来门外候着的宫人,五百里加急送往零汐山庄鬼医之手。他知道鬼医根本不在零汐山庄,但自己的人根本进不了鬼谷,为今之计只能送往零汐山庄,即墨东隅自然会送到鬼医手上。
只是这一来一回快马加鞭需要耗费至少五天的时间,以子桑榆目前的昏迷不醒的状态,能支撑到鬼医来吗?他有些疲惫的靠向身后,眉间笼着一团阴云,门外有人进来,他也未动一分,依旧微闭着双眼靠着,脑中频繁闪过一张巧笑颜兮的脸,不知何时嘴边也随之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殿下,江大人求见。”
“宣。”
昏暗的寝殿大亮之后又暗下去,只剩金黄的琉璃灯孤清的光芒照亮这沉闷的寝殿。来人并没有行礼,直接走到独孤祈身边,低声道:“情蛊每月十五便会发作一次,而大比前一日,正巧是三月十五。”来人的声音里透着沉沉的凝重和无力。
“我着人翻遍了锍国蛊族的资料,在上面查到了情蛊。子桑,怕是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说得极其缓慢艰难,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短短的一句话说完,说这句话的期间还一直注关注着独孤祈的反应,却见独孤祈始终面无波澜,并非无动于衷,而像是已经听得麻木。
那心潮如此的澎湃汹涌,所有的岿然不动都是假象,如经历千年万年侵蚀的礁石,外表沉凝如一,内心却早已千疮百孔。
他想到她最终会死,却没想到她竟然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难怪她一到钥国便着急的帮他处理了威胁他继承皇位的皇弟,快速的收服了所有不臣于他的大臣,不辞辛劳的训练起人数最多却最是废物的纪兲营,原来,她已经没有时间慢慢来。
胸口蓦然一痛,偏头问道:“你可有办法?”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沙哑。
“前日晚,子桑榆急急回府,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我想鬼医定然也给她留了药物,你让人回子府找找。”江捷说完,顿了一顿,随即目光深沉道:“殿下,关心则乱。”
“琼素,你且快回去找找。”一直侯在一边的林琼素领命急急回府,宽敞的寝殿内,不知是谁的一声叹息散在空气中。
“当初墨中了情蛊,鬼医尚且无能无力,我曾以为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动心动情,那么他这辈子也就没有了性命之忧。没想到,他仍旧没能逃过这一劫,更没想到,最后他能够报得大仇竟然是用她的性命换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响起,好似在喃喃自语。
他的话说得模糊不清,一旁的江捷却听得明白。只是此刻,他和独孤祈一样,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床上那人独自忍受痛苦而无法分担。
正当殿内二人沉默之时,又有人急急从殿外进来,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那重重的一跪让一直闭着眼的独孤祈眉心一跳,随机听得那人道:
“殿下,陛下驾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