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夫人听她话不留缝,简直圆滑得叫人挨不着,便也为难道:“是我家老爷,说起来我都羞愧,怎你家丫头去衙门里送了一回饭菜就叫他给看上了,如今是叫我来向你讨了那丫头去。”
阿鱼脸上便生了薄怒,“想是那丫头不老实,叫她送个饭菜都惹出着这事端来,夫人莫气,往后我这丫头再不许她进府衙去,保准不叫贾通判再见着。”她话虽如此,倒是对素荣有几分欣赏的,只送了一回饭菜,就叫人念上了,衙门里也没什么半分风言风语。至于那贾川息,早几日还说要讨骊月,才几天就看上了素荣,自不是什么好的。
贾夫人闻言便急了,“我并非是要来指责那丫头,我也问了老爷身边的长随,那日去送饭的丫头自是规规矩矩的,是我家老爷看着那丫头是个有福的,也想纳了好给我们家添枝加叶。我知道夫人身边这几个都是你心爱的,我家虽不是什么显赫门第,往后也绝不会叫她受委屈。”
她说着从身后拿了一方匣子出来,“这里头是我的一番心意,知道夫人栽培几个得力的也不容易,还望夫人笑纳了,就当是我们纳那丫头的礼节。”
阿鱼却不接,摇头道:“这事我还不能应了夫人,我的丫头不是随便什么物件,也要问了她的意思,还有我家老爷那里,给下头官员送妾室,这事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少不得被人打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夫人也容我们商量商量。”
贾夫人自然点头,本也不指望她收下这匣子金银,听她这般说便要告退,阿鱼却留她用了饭。
等到连怀衍散衙之后,阿鱼便将此事同他说来,连怀衍却皱眉道:“贾川息这人,公德不检也就罢了,当个庸官也无人多说他,怎么私德亦如此,才说了骊月,转眼就瞧上素荣,这样的人,不说是你的贴身丫鬟,就是院里粗使的,为着她将来想,也不该应了。”
阿鱼拉他坐下,“男子好色是本性,我同你商量并不为此,我心中还有别的打算,只想知道如今给下头官员送妾室,这会否是错事?可会影响了你的官声?”
连怀衍道:“这倒不会,如今有许多官员都是如此做的,一来是笼络,二来也彰显自己爱护下属,若说贾川息要借此跟我们达成什么利益往来,这是万万不能的。”
阿鱼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贾川息也算在官场里淫浸了多年,如今还居于表哥之下,说他无脑也不能,他手里想必有不少秘事,我如今最想探知的就是王相有没有给他们下什么密令,叫他们瞒住去年的旱情。”
她说着走到妆奁匣子里取出一封信来,“这是姐姐的信,陈皇后跟陈昭仪仗着有了二皇子在宫中越发嚣张,姐姐虽还占着官家九分宠爱,却为了名声不得不处处忍让。兖国公主守岁之时被爆竹惊了,卧床了半个月才好,却是人为,姐姐查出来是陈昭仪命人做的,虽官家也罚了陈昭仪,但是二皇子毕竟承着吉兆而生,不在天下人面前捅破这事,我姐姐就一日会因着二皇子而受委屈。”
连怀衍忙揽住她,“既是为了德妃,此事祖父跟计相、姑父都应是知道的,他们或也在找这事的把柄。”
阿鱼点头,由他牵着坐下,“王相还有三年才致仕,那之后登上相位的不是严参政就是祖父,到时还恐官家会听信他的话,如今须得拿住他把柄,好让他在官家面前彻底失去信用,这样祖父掌执宰的可能性才会更大,姐姐在宫里也不会因着二皇子再受委屈。”
连怀衍不知她想得这样多,担忧地看着她,“你如今有孕在身,大夫说了不应忧思,德妃在宫里虽要紧,却也不会希望你为之忧扰,至于贾川息那里,他惯来油滑,一个素荣哪里做得到。”
阿鱼按住他的手,“表哥不知道那日素荣是如何去的府衙,我却是明白的,你端只说她相貌,自是不如骊月,但是勾得了贾川息让贾夫人前来,她的手段可不差。”
连怀衍眉头一挑,看她眉目间笑意,便顺了她意,“既是她自己求得的,便依她就是,至于叫她找出王相命令贾川息隐瞒旱情的证据,也不能强求,以女子为剑柄,不是君子所为。”
阿鱼最喜他一派清正,视他眉目娇笑起来,“我是要同她阐明利害,去与不去都在她手中掌着,不过她若不想去我也不能留她在府中,君子不以女子为剑柄,但是我这小女子却能以利益动她。”
便等夜幕降临,她单独唤了素荣进屋,告知她今日贾夫人来的目的,素容听得心中一喜,面上却还不言语,做了一副惊恐神情看向阿鱼,“奶奶,奴婢并未……”
阿鱼打断她,“今日也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你若不愿,我便拒绝了贾夫人。”
素荣便为难地皱起眉来,犹豫了半响才道:“既是四爷的同僚,若是拒了,少不得伤了四爷跟贾通判的和气。”
阿鱼始终微笑着看她,闻言便道:“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不过你若是去了贾府,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她惊疑地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阿鱼起身走到书桌旁,又招手叫她过来,递了一张纸给她,笑容还恬静着,话里意思却叫素荣吓得身子一抖,“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等你去了贾府,要得到贾通判的信任并不难,我栽培你一场,还亲手教你读书写字,也说得上是恩情了,等你得了贾通判的信任,红袖添香时看看书信,找找有没有一个叫王庥的写的,是不是叫他隐瞒旱情,你再送来我看看,这样简单的事,你肯不肯做?”
素荣手一抖,阿鱼也看着那纸抖落在桌上,复笑起来,“你别怕,这事情只是你去贾府附带的,你不愿就算了,只是我也容不得你了,平日看你心思重,又看你手段也不差,我这才信任你去做这事。”
“奶奶,怎……怎不叫骊月去?”她总算镇定了几分,手轻轻将那纸按下。
阿鱼闻言就知道她是知道贾川息先前讨要过骊月的,这就不奇怪了,难怪她会挑上他。她遂将纸抽出来吹了吹,“骊月不如你聪明,却从不在我面前耍手段,你却耍了,虽叫我看了出来,但是也算高明,至于我为何不能容你在身边,昔年我同你们讲史,□□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你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素荣十指紧攥着裙子,咬了唇看向她,“奶奶怎么断定贾通判那里会留有书信?”
阿鱼便将纸递给她,“古往今来多少贪吏为何被查?那账本他们怎么不毁掉呢?自是为了往后能牵制,贾通判不是蠢人,怎么会被人白白利用呢?就像这张纸,你签了名姓按了手印,就是我们双方的约束,往后你不办事我就把这契约扔到贾川息那里去,看你宠信在否;你办成了事我若是不兑现承诺,你也能拿了去衙门里告我,世家最重名声,到时候你就算告不成也能让我名声扫地。”
素荣微微后退了一步,“可是,我若找到了证据,到时候贾通判势必会被贬官,甚至直接被罢灭,我如今为何又要去贾家做妾?”
阿鱼示意她将那纸拿起来看,“都在纸上写了,如今也不是要你一去就要找到书信,你先去了,好好享享姨太太的福,一月里三五日去书房里送送汤饮,那时候再看看就是。等贾川息真被罢官了,到时候你也该暴露了,不过你是我身边出去的丫头,他不敢贸然处置,说不得还会因着连家好好待你,你若是不想待了也好办,我去将你接出来,送你百两黄金,是想嫁人还是做买卖都由你。”
素荣听得心动,将纸上文字看完后又问:“若是奴婢找不到怎么办?”
“不会的,你是个聪明孩子。”阿鱼转身不再看她,“你能找到的,不要妄自菲薄,头几个月不要急,一年、两年,总能找到,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素荣莫名受她嗓音吸引,似是记起了刚进杜府时她教他们几个认字,她指着一边气度不输富贵人家姑娘的雁影,“雁影刚进府时比你们还狼狈几分,你们好好认字,跟着她多学,以后不比她差。”
“奶奶,奴婢能找到。”
阿鱼听见她回话才转过身来,笑颜如花,轻轻将那契书放在桌上,“这便对了,做姨娘有什么前程呢?不如搏上一回,将来如何全由自己主宰了,你若早早找到了,我还能多送你些黄金,你看雁影在那铺子里多自在,一月千两银经她手里出入,不比你做姨娘靠男子垂怜好上许多?”
素荣乖觉走到她身边磨墨,伺候她写了名,按了手印,又毫不犹豫照着做了。
阿鱼看她动作爽利也笑起来,将纸叠了递给她,“收好了,别让任何人知道,事成了拿着来我这儿领黄金。”
素荣将契书收好,定定看着她片刻,继而跪下向她磕了三个响头,“奴婢会永远记得奶奶的话。”
阿鱼虽不知她说的是记住那句话,也任由她磕了头,又才将她拉起来,笑着嘱咐道:“莫要贸然了,先去享受了做姨娘的威风再行事,先做个蠢人才好,蠢人是最不受忌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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