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官家也在,灵雨起身时并不曾惊动他,他却没有沉睡,听到身边动静跟着一起来了阿鱼的屋子里。
一路上朝雨便说了阿鱼不对劲的地方,“五姑娘瞧着恍惚,梦里也说有人在抽打她的手臂,方才惊醒看到奴婢跟雁影还说是我们把抽打她手臂的人赶走了。”
殿外有许多太医在候着,官家闻言又叫他们进来,这次着重检查的就是阿鱼手臂上的伤了,一名长须老者看着伤口的恶化程度也心惊起来,唤了两名年轻太医上前来仔细验伤,阿鱼却昏昏沉沉,没一会儿又昏死过去。
“怎么又昏过去了?”灵雨看得着急,那老者此时也肯定原因,禀道:“回禀官家、德妃,依姑娘这伤势来看,应是用了相克的药物所致。”
灵雨看向轻尘,“太医可是交代过忌口的?”
轻尘赶紧回道:“回娘子,自是交代了,奴婢也一直记着的,并无任何违背,太医那日只说是轻伤,日常饮食上少油荤就是,若说药物,就只有藜芦、芫花、半夏这三味不可碰。”
灵雨又看向太医,那老者闻言又附过去查探得仔细些,仍是道:“回娘娘,臣等所查,仍是药物相反,只是这恶化并不迅猛,不知是否是姑娘身边宫人无意间用到了这些药,叫姑娘误食了微末?”
轻尘立马道:“奴婢这就下去询问。”说完就去将庆宁宫的宫人们召至殿外,一一询问,这几日并无人有疾,未曾用过任何药。
太医们却不明白了,官家见此情景便道:“去太医院查医案,这几日有何人去太医院取过那三味药。”
他身边一个内侍立马领命前去,在庆宁宫外殿等候的几个太医见他出来纷纷询问,内侍便将官家的吩咐说了出来,就见一个年轻太医脸色出现了慌张,他思及取药之人,正要开口,那内侍就已经出门了。
阿鱼屋中,灵雨又仔细询问了这几日跟着她的宫人,“她是昨日傍晚回来后就不适的,可是碰到了什么人?”
轻尘回想了片刻才答:“昨日傍晚出去在园中碰到了青芷姑娘,她那日摔倒之时五姑娘护了她一把,见到五姑娘二人便玩了一会儿,分别之时青芷姑娘还送了一个荷包给五姑娘,说是之前连累五姑娘摔倒了,送给她表达歉意的。”
灵雨忙问:“那荷包呢?叫太医看看那荷包是不是有问题?”
轻尘忙到窗边的匣子中取了荷包出来,“那日五姑娘接了之后把玩了一会儿,她本是想佩戴上的,奴婢觉得不妥就把这荷包收了起来。”
太医接过荷包就闻到了一股藜芦的味道,忙拿着荷包离阿鱼远了些,走到窗边将荷包撕扯开,就见里面的碾得极细的粉末,急忙禀道:“回官家,这正是藜芦。”
灵雨走过去查看起那荷包来,皆是用轻纱缝就,外面看不出来,撕开便见每层纱中间都夹了些粉末,若是佩上不到半天这些粉末都将掉光了,再叫风一吹,这荷包也不会留有味道,“竟这般狠毒!”
朝雨看她身形摇摇欲坠急忙扶她坐下,官家也赶紧过来搂住她,蹙眉对太医道:“便是这物害人?”
“正是,姑娘的药中有一味苦参跟藜芦相反1,两者同食少量则药效无用,重则大毒,恐危及性命,若是将藜芦粉末尽吸入,与食之差异无大,这些量,已能致人于死地了2。好在姑娘如今只是伤势恶化,臣开几副药喝了也就无碍了。”说完就伏在一边案上写起了方子,交给身边两个年轻太医去熬药。
灵雨听着前面的便要晕过去,官家急忙将她扶到榻上,“没事了,这荷包轻尘收得早。”
轻尘跟雁影却是在一边泣不成声,轻尘跪在地上哭诉道:“当日奴婢们跟五姑娘在御花园里玩,五姑娘手疼就抱怨了几句,说许贵妃竟敢在宫中故意伤害大臣家眷,回家之后要叫大老爷跟二老爷参她一本,那时就被许贵妃听见了,本以为她只是骂我们几句,未曾想竟是要害了五姑娘,叫她不能回家去。”
灵雨听着便恨不得要去取了许贵妃的性命,冷冷看了官家一眼,“管她是贵妃还是公主,他若是真犯了法,官家不管,大理寺自当来审。”
官家听她这话怎不知她是埋怨他先前包庇许贵妃跟许青芷,眼下被她冷冷看着,心中哪里好受,“你别动了气,此事我自会严查。”
此时又还不曾见去太医院取医案的内侍回来,官家怕在此审问叫灵雨动了胎气,就要提人到福宁殿去审,灵雨却不肯,官家便叫内侍取将许贵妃及宫中宫人皆叫来,许青芷也不曾落下。
未等许贵妃等人到,皇后跟陈淑妃皆过来了,官家也无心思看她们,灵雨见到皇后忙道:“圣人怎么过来了?这漏夜露重,您当仔细些才是。”
皇后见她眼角泪痕未干就先关心起了自己,心中感动,上前执了她的手,由她扶到官家身边坐着,说道:“方才见宫中大动,才知道是五姑娘出事了,过来时便遇上了陈娘子。”
“妾也是闻说庆宁宫里头忙乱,想到杜娘子如今身怀六甲,才赶过来瞧瞧,看看是否帮得上忙。”
官家便叫她们都落座,皇后又询问发生了何事,灵雨却是难受得不能提及,皇后又问了朝雨,朝雨才一一说了,皇后跟陈淑妃听了俱是惊恐,此时内侍又拿了医案进来,近几日取了藜芦的便只有许贵妃宫中,且时间凑巧,正是昨日午时。
许贵妃跟宫人们过来之时便心中忐忑,莫非是事情败露,那丫头并未中毒,她身边一个宫人道:“娘子不要急,咱们这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实在不行,叫青芷姑娘担了罚,官家喜爱她,定不会有事。”
许贵妃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瑟瑟发抖的许青芷,狠下心点了点头。
她们甫一进庆宁宫大殿,见到如此阵仗,自然惊吓,许贵妃一看怎么还不明白,就想如身边宫女所说,叫许青芷担责,“官家唤妾来可是有事?”
“你做的什么事,还要朕提起不成?”官家说着将荷包跟医案扔到她面前,许贵妃却还想狡辩,“这是什么?”
皇后却容不得她装傻充愣,喝道:“还想装傻,这荷包可是你宫中出去的?”灵雨看她动怒,怕她伤了精气神,急忙为她顺气,“圣人不要动气,免得伤了身子。”皇后闻言才朝她温和地点点头,示意她无事。
许贵妃将荷包拎起来,“倒是有些印象,不过上个月就给青芷拿着玩了,妾身已经许久未见了。”
众人不妨她竟如此恶毒,竟妄图将罪责推到一个十岁孩子身上,官家本还对她存着一丝旧情,此刻也荡然无存了,看着她那张美艳的面庞只觉蛇蝎可怖,“青芷一个孩子,懂些什么?她能指使你身边的人去太医院取药?”
“什么药?昨日是让伏岫去太医院取了些药,不过是近日风痰。”她说着便惊恐地看向了身后的妹妹,“莫不是青芷将妾没吃完的药,胡乱拿来玩了?”
许青芷在她身后抖得更厉害了,官家看她这无赖样子,便叫轻尘来跟她对峙,轻尘跪在地上诉说道:“昨日贵妃经过御花园时,听到了五姑娘说回家之后要叫计相跟杜给中参贵妃一本,此事贵妃可还记得?”
“这些许小事,我自是不会挂怀的。”
皇后却不顾及她无赖与否,不等轻尘对峙,直接问道:“五姑娘如今卧床,正是因这荷包中药粉所致,你若说与你无关,便是青芷要故意害五姑娘?”
许青芷自然不会应下,眼泪汪汪地扑在地上连连磕头,“官家,圣人,不是我,我不知道。”
灵雨忙叫朝雨将她拉起来,谁知许贵妃竟是扑向了许青芷,哭诉道:“妹妹,你竟是为了姐姐肯做到这般,你是不是也觉得五姑娘太跋扈了?想为姐姐出气?”
不等许青芷反应过来,她就对着官家哭起来,“说是不挂怀,妾也不是不伤心的,五姑娘昨日说什么杜家清贵,手指缝里透出去的都够许家人进几十趟宫了,这样的侮辱,青芷听了难受也是常事,她不过是心疼妾罢了,官家千万莫要责怪她。”
“什么侮辱?我妹妹说的难道不是实话?”灵雨撑着宫人的手站起来看向她,眸中尽是冷光,“杜家清贵难道不真?你许家进宫讨要难道不真?杜家江南望族,累世书香,祖上出了四任宰相,我大伯掌管三司、我外祖父同宰相共掌执宰,这难道不清?运河上的粮船杜家占了大半,平江十条街杜家就有三条,怎么,手指缝里透出去的不够你许家用?”
她从未如此盛气凌人,又惯来是个温柔人,倒教许贵妃一怔,又听她冷笑一声,“可笑的是,杜家年年救济灾民,我大伯、父亲上任都是自己掏钱为百姓立命,竟叫这等阿谀之辈拿来并提。你不肯认罪也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妹妹今日为你所伤,宫里治不了你的罪,大理寺能治。”
官家看她气成这样,忙叫人将她拉来坐下,温声安抚着,“没人不治她的罪,你先别动怒了。”
一边陈淑妃却是心底诧异,虽早就知道杜家富贵,未料今日听闻竟还超出了自己所想,再看皇后跟官家的神情态度,显然是十分清楚的,且看官家那模样,或许还因着德妃这高贵更爱她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1金代张子和《儒门事亲》;2这里不是药方记的,我瞎说的,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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