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想到了阿鱼及笄礼连怀衍送来的礼物,叹道:“只怕这个安秉舟就要叫王相家抢先了,虽说有幼年情谊,可是五丫头及笄之时,怀衍是从安秉舟那里听到的,风雪极寒中叫垂文送了贺礼来,府里可不曾收到安秉舟送来的贺礼,可知他对五丫头并无男女之情。”
“若是他托怀衍一起送来的呢?”
“那就更不妥了。”连氏斩钉截铁道:“他们这般年纪,已是知晓避嫌了,若是托怀衍送来的,不就证明了他怕咱们多想有所误会?”
杜贺生却嫌她太过绝对了,“如此也太过武断了些,有几人在婚前就两心相悦的?再说了,他家也未必就能看上王相家,等殿试之后,他若真能中,我在琼林宴上亲自问他。”
连氏想了想,这样也不算错,又说起杜杙来:“四丫头这里,我看这几个都是不错的,尤其这个谭仲白,家世清白,也是东京人,我跟周氏提了她也满意得不行。”
杜贺生也凑过来看,“这谭仲白确实不错,祖上也是做过官的。”
连氏说起他就掩不住笑意,“他只一个寡母,是十分明事理的人,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丈夫逝后娘家要她改嫁,却要她将儿子扔给公婆,她遂与家中决裂。谭仲白启蒙都是她教的,家中资产大多用来买了书,谭仲白为人也端正,老爷若是觉得不错,我就叫媒人上门去听个意思。”
“这个妥当。”杜贺生点点头,“不过也是要让杙儿看看才好,周氏是个惯爱看外貌的,杙儿虽不说,但要是叫她配了相貌寻常的我也舍不得。”
连氏怎会不知,那日周姨娘虽说满意,还是旁敲侧击问他相貌如何,“我清楚的,等放榜那日,我便带四丫头跟五丫头去,叫他们看个清楚。只是五丫头却难办了些,合适的只有安秉舟跟这个裴颢。我问过文氏,她对裴颢更为满意,也说安秉舟实在齐大非偶,她甚至还想叫我们挑个普通人家,莫看新科进士了。”
杜贺生闻言也并不惊讶,文姨娘的想法他也能理解,劝慰连氏道:“她这话也是真心的,不过以陶儿的才貌,一甲的进士也不是配不得,如今灵雨又在宫中,真找了寻常人家她恐怕也不会答应。”
连氏叹了口气,“怀衍我是不想了,这裴颢却是个鳏夫,真是为难。”
“良人也不用心急,陶儿如今才刚及笄,若不是你跟母亲还是文氏皆不想她远嫁,这一百来个进士总有合意的。”他想想又道:“若是远处的,也并非不可,除了一甲,其余新进士都要外任的,向来妻室都是在家照顾公婆,将公婆接来东京就是。”
连氏嗔他一眼,“你这话说的,这样杜家成什么了?为了迁就女儿让女婿搬家,你要不要名声了?”
他抚须一笑,“也是如此。”
思及阿鱼平日的乖巧,连氏也感慨,想着便下定了主意,“她虽是义女,也是懂事可人的,等放榜之日我带她去看看,那裴颢她若能看上眼最好,看不上你就在琼林宴亲自问问安秉舟,这裴颢名次也是靠前的,我也叫人先去通个气。”
等到殿试之期,所有贡士都聚在集英殿中,写好考卷之后还会同前两次考试一样先誊抄糊名了再呈给考官。
严涞等人连夜批阅,第三日就要放榜,批阅之后还要尽快拟出名次来呈给官家看。放榜当日东华门外早已人山人海,道路两边的酒楼上坐满了人,争着等看新科进士戴花游街。
阿鱼跟杜杙也被连氏叫来了,三人坐在酒楼上,连氏手上还握着本册子,只等一唱榜她就要拿起册子对姓名。
艳艳千树花,斜斜数行柳,新科进士要从这条路直去金明池的琼林宴,不少世家闺秀都来了此地,连氏往对面酒楼一看,有不少熟识之人,她只微微一笑,等转过头来就对阿鱼跟杜杙嘱咐道:“马上就要唱榜了,定要看仔细了。”
阁中还有一个媒婆,进士游街不免人多杂乱,有时候出来的人跟名次不一定对得上,这就要先前看过人的媒婆来指认了。
阿鱼跟杜杙面面相觑,面上难免带了些赧颜,又对连氏点点头,她虽没有明说是哪几个,但是文、周两位姨娘已经都跟她们分析过了,今日来不过就是看看人对不对眼。
阿鱼看到窗外喧嚣,心里也跟着波澜起伏,虽早就知道了杜家会在这科进士中为她择婿,可是这消息却来得仓促,文姨娘只告诉她有两个人选,一个安秉舟一个裴颢,安秉舟,他怎么行呢?
他跟扬波之间一看就是有男女之情的,自己跟他更若兄妹,她想要的婚后日子,就是跟连氏如今的一般,无烦心事一切皆好说,只要妾室安分、子女乖巧,若是真跟安秉舟成婚了,她如何都不会好过的。扬波的眼里只有安秉舟,安秉舟也舍不下她,自己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故而他是万万不行的。
至于裴颢,看起来比安秉舟更适合自己,虽说是做续弦,但他也无儿无女,家中二老皆在他兄嫂处,家世也不如杜家,这样往后他若纳妾室,总要看自己几分脸色,纵不能心意相通也能相敬如宾。想到文姨娘说的,往后他若外任去了,自己还能不时回家小住,等姐姐在宫中站稳了脚跟,还能回杜家探亲,一家团圆,当今世道所谓良配,不就是这般……
“进士一甲第一人,泉州楚松林!”一声高唱打断了阿鱼的思绪,向外看去,便见唱名已经开始了,围观在东华门外的百姓们开始沸腾了起来,又听唱榜之人连唱了两遍,过了一会儿又唱出了一甲第二名。
而宫城之内,正念到了一甲第三名,一甲皆是连唱三遍,“一甲第三名,开封府裴颢!”便见有一身着襴袍的男子应答,立马有禁军上前来核对他的籍贯和父祖名姓,核对毕就将其引至殿下,与前两名并列一班次,同去领取了敕书,进殿谢恩后才退出。
殿外站立的贡士中有不少人向他们投去了羡慕的眼光,又见有禁军卫士开口念了二甲之人,便又纷纷整理好神情,便听禁军念道:“二甲第一人,平江府连怀衍!”
连怀衍闻声出列应答,表情倒没有什么大的波澜,这个名次于他而言虽有些惊喜却也并非不合理,场上与他同书院的贡士都十分欣然,方才的一甲第三名可是白鹿洞书院的,唱榜之前呼声颇高,如今二甲第一名应天书院拿了才算争回一口气。
二甲只唱一遍名,禁军才刚核对好他的籍贯名姓,又开始了下一个唱名。
连怀衍由禁军领着到了殿下,站在一甲三人身侧另一列,他还不能进殿,要等二甲其余人都唱完名在他身后排成一个班次才可进殿谢恩。一甲三人见到他都投来友好的眼神,他也对三人笑笑,此为殿前,不好说话失仪,都安静等着二甲唱名结束。
东华门外酒楼上,连氏听到裴颢第三名时就已是止不住笑了,先前遣媒人去通气时,裴家诸人包括裴颢都十分乐意,虽不曾明说,但是这事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刚欣喜完就听连怀衍二甲第一人,阿鱼跟杜杙也高兴起来,等到皆唱了名,又过半个时辰,就见有禁军出来开道,她们便知道这是新科进士要游街了。
捡香此时递了一个花篮过来,连氏放在桌上,对她二人道:“新科进士过来了,你们便扔着玩,扔到谁都不要紧的,最重要的是看清楚,可明白了?”
阿鱼跟杜杙垂着眉点头,杜杙听到谭仲白二甲三十四名时心头也涌上一股欢喜,她想要的夫婿,只要好才情好品性,能与她诗文书画共情就是良配了。
一声锣响,就见东华门新科进士鱼贯而出,连氏等人所在的酒楼离东华门还尚远,此时只远远看得见绿袍中几点红衣。
一甲三人着红袍,其余进士着绿袍,皆帽插金花,状元在最前方,由金吾卫开道引路,实为荣耀之至。连怀衍前方就是裴颢,这探花郎似乎是个话多活泼的,刚出东华门就转过头来跟他说话,“连兄,你是平江府人士?”
“正是。”连怀衍闻言看向他,知道他是白鹿洞书院的,放榜前就从书院同窗口中听过此人名字,便笑着跟他应酬,此时路边竞相观瞻的百姓们已经开始兴奋起来,纷纷向他们扔去鲜花,他才刚说完话就被一枝海棠砸中,裴颢也接住了几支花,又笑着问道:“那你可知道平江杜家?就是德妃的娘家。”
连怀衍闻言眉头一挑,诧异地看向他:“裴兄问他家做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他家遣了媒人上我家来。”杜家的名声裴颢早就有所耳闻,清贵之家,来说的又是五姑娘,德妃的胞妹,德妃能一眼被官家看中便可知其美貌超凡,想必她的胞妹相貌也是绝佳的,说话时不免带了得意。
连怀衍不料竟是如此,观他语气,怕是两家已经定好了,心中没由来的一堵,随意打量了裴颢几眼,却觉他并不相配,脱口问道:“是计相家?还是杜给事中?不知是他家哪一位姑娘?”
裴颢看他问得竟有些急,诧异盯着他看,正要说话时百姓们欢呼声又大了起来,他便驱马到一边停了片刻,跟连怀衍并行,“连兄怎么这么紧张他家?”
连怀衍也察觉自己失态,顺着百姓们的呼声道:“平江府杜二老爷是我姑父。”
裴颢闻言笑容一顿,手上缰绳勒得更紧,侧头看他,颇有些不敢相信,“你是他家……连兄与杜家是竟是……”说着他不免笑起来,俯叹几句,“连兄便是连参政之孙、大理寺左少卿之子,真是久仰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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